“你害了这麽多无辜的生命,还包括你腹中孩儿。怀孕很辛苦吧。”心魔弯下腰,靠近贺锦君,贴着她的脸,温柔缠绵,蛊惑道,“你很累,你很痛苦,你很压抑,你坚持不下去了。”
贺锦君垂眸。
心魔伸出双手,轻轻捧起贺锦君的头,笑容慈悲间又带了几分妖冶。
这样的表情,竟也会出现在自己脸上。
嗓音更轻了,接近耳语。“和我在一起吧,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留在这里,你再也不用去考虑那些烦心事。”
贺锦君看着这双相同的眼睛。
心魔胜券在握,双臂环绕,虚虚抱住她,手搭在她的肩上,逐渐收拢。
然而就在要完全拥抱住贺锦君之时,心魔腹中骤然一凉,接着有巨痛传来,缓缓低头,破妄已贯穿身体。
血液顺着破妄蜿蜒而下,流到贺锦君手上,原来心魔也能流出鲜血。她冷冷道:“就算我垂垂老矣,回了家就是回了家。至于后面的问题……莫非八尾熊是我找来,是我要与它搏斗置它于死地?莫非那不知名的魔修是我强迫他来我院中,是我想要享受杀人的快乐?莫非幸秀腹中毒虫是我喂她吃下,好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我非因趣味想观世人反应的加害者,为何所有罪孽需我一人承担!若真冤有头债有主,那也该先找了尔涯报仇再来找我!尔涯未死,我何须亡!”
“轰隆!”
剎那雷声大作。
贺锦君眼前一花,回过神,已离了那纯白世界,直立在魔宫天界。天上黑云翻滚散去,精纯灵力在体内流转,身上的伤痛消失无蹤,浑身暖洋洋,如同在冬日晒太阳。
雨过天晴,空气里多出几分清新,驱散了魔宫陈腐的味道。空中罕见地露出缝隙,为贺锦君投下一缕光。在这明亮、纯洁的光里,一些灰色气体,争先恐后地逃离,然后化作青烟。
贺锦君遥遥与尔涯对视,她没有看错,尔涯的眼中有失望一闪而过。
结了婴,贺锦君精神大振,火速投入下一段学习中,準备学一下炼丹。
符咒和阵法只算得上是入门,本该多花时间钻研,但贺锦君心里总有淡淡的紧迫感,生怕一不小心失去尔涯庞大的藏书阁,于是广泛地学习知识,学到能分辨出书籍内容好坏后,尽力拓印那些书籍,把能用的统统放进储物耳钉。
同时,对尔涯的抵抗力和忍耐度也逐步上升。出去逛街,去吧。一起用餐,吃吃吃。就是共处时神游天外,量体裁衣都在想思考炼制丹药的步骤:先将灵力灌注真火中,直至淡蓝色,再放上药鼎,放上去的同时立刻把一阶止血草丢进去,大火融化后小心洒入澱液草,一定要均匀,均匀!用灵力小心推动,直至液体成团。
晚上睡觉也想,尔涯不满地咬她耳垂,“你能不能专心点。”
贺锦君更专心地想炼丹。
最简单的止血丹三天后出炉,圆滚滚的,贺锦君爱不释手,珍惜看了好一会,放入细颈瓶中。
储物耳钉里东西越来越多,贺锦君见东西杂乱,清理了一下。里面有一半都是书籍,容纳百川,各种类型都有。
藏书阁原本隶属皇宫,后姬烨殊占领,放进战争时她打败的门派的收藏,书就越来越多,贺锦君在其中学了很多东西。
另一半就什麽都有,符咒,丹药,器材,草药,矿石,乃至衣服鞋袜枕头发带,还有板栗,像一个杂货铺,是她多年收集。
贺锦君清点完最后,头一回发现,她真的已经来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岁时流转,期间变化无声无息,她从什麽都没有,灵力需靠系统给予的人,一步一步变成如今的模样。过去从未想过的事,也成了寻常。
寒冬腊月,魔宫飘起薄薄的雪花,琉璃瓦上覆盖一层冰晶,地面湿滑,走过的每一处都摔跤的风险,寒气无孔不入,似要把人冻成冰雕。
见窗外有了白色,贺锦君颇有性质地去玩了会雪,灵力傍身不怕冷,把树上和屋檐上的雪全部扫下来,堆了个小雪人。隔了会再回来看,雪人的脸上多了两颗玛瑙当眼睛。
贺锦君略勾了勾唇,猜到是尔涯来过。
现在她和尔涯之间平平淡淡,她猜测可能是因为怀孕期间尔涯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她没有六神无主,没有憔悴消瘦,更没有崩溃大哭,还没有到足月承受分娩之痛。成功渡过雷劫后,天道会降下恩泽,洗清身上所有的负面状态。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对待尔涯的方法。他既然想看她各种模样,从中获得乐趣,那她就竭力收起所有情绪。他想见她反抗,获得猫抓老鼠的戏弄感,她就对尔涯百依百顺,心中默念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就当是提前给尔涯送终。
她最近老是莫名想起过去的事,想起家人、朋友。妈妈会想到她现在和一个魔尊结婚了吗?还有爸爸,能预料到曾经牵着去上学的小女孩,年龄已远远超过他了吗?
甚至有次躺在尔涯身边,过去的恋人突然跳进脑海。
若说人生百年为尽头,那她的恋情就已经是上上辈子的事。她和那个模糊不清的男友曾经在出租屋里交颈缠绵,懒散地躺在他怀里,温暖舒适。可如今,贺锦君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快忘记,更别说是他的脸。
近日,尔涯很无聊。
魔界冬季下雪,都是小雪。妖兽蛰伏,万物沉眠,人们也提前囤积物资,减少出门的次数。尔涯无事可做,清閑无比。
夜里他躺着,睁着眼,世界像被蒙了一层纱,好像一切触手可及,伸手却是镜花水月。他侧头,贺锦君沉眠,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