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镜中人变了模样,暗沉的皮肤变得白皙,毫无血色的双唇因口脂而红润。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美丽、引人心动,也从未有一刻如这般对这个世界感到厌恶。
如同脖颈上有一根收紧的绳索,贺锦君盯着镜子陌生得如同从未见过的脸,只觉自己将要窒息。
这一刻她成为一件被包装好的礼品。
婢女去外面请来等候的尔涯进屋。甫一见面,惊豔自他眼中一闪而过,赞叹道:“你真美。”
贺锦君恨不得能堵住耳朵。
尔涯问她:“你若是想通了,我就把你身上的束缚解开。”不等贺锦君回答,道:“若你没想通,我也愿意一直控制你,助你行走。”
贺锦君眨了眨眼。
很久未变过姿势的身体顿然一松,贺锦君晃了晃,这才发觉头皮因头发被梳起被拉扯,脸皮都绷紧,满头珠翠重量沉沉,一动就碰撞叮当。
“把我的耳钉还我。”没空去管身上的装饰,贺锦君第一句话对婢女说。
婢女恭敬地把耳钉交到贺锦君手里,她接过,眼睛对着镜子,一声不吭直接动手把耳钉硬生生穿过耳垂。
贺锦君再对尔涯说:“我想学你刚刚这招。”
尔涯闻言,轻轻笑起来,拭去她耳垂上的血液,握住她冰凉的手。贺锦君条件反射要挣扎,而身体的僵硬提醒她反抗的下场是什麽,因此她保持了刚才的姿势,乖顺地尔涯靠在一起,倒真像是恩爱夫妻。
“好。”他柔声道,“我教你刚刚这招。”
他牵着贺锦君的手,一同并肩走出。
魔宫真是大变样,地面铺了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红色地毯。两旁的树,原本或旁逸斜出,或奄奄一息,今日全都生命勃发,修剪整齐,上面还挂了红色绸缎。树冠间有什麽小点,正闪闪发光,竟是一颗一颗的夜明珠。
他们前行,经过花朵争相开放的花园,裙摆扫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踩着鹅卵石排列整齐的地面,缓缓向前。一路上,都有人于路边跪迎。
贺锦君目不斜视,傀儡一样走过,一只手依旧冰冷,另一只被尔涯握住的手逐渐有了热度,却不达心底。
目的地是魔宫正殿,已聚集起数不清的魔修,个个穿红戴绿,打扮耀眼。秦理和陆望云皆在前列,不过一人在左边,一人于右端,中间相隔甚远。两人全都目不斜视,就当旁边没人。贺锦君和尔涯走过时,陆望云的视线追随她们,眼神不小心扫到秦理,还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一阶、两阶、三阶,踏着白玉阶梯,贺锦君和尔涯来到高处。
尔涯无父无母,不信神佛,不敬天道,故而他一不拜天地,二不拜高堂,省去了凡间绝大多数仪式,仅仅与贺锦君夫妻对拜。
一双无形的手压住贺锦君,她被迫深深地弯下腰,再直起身。尔涯嘴角勾起,与她转身,面对底下。
这时,观礼的魔修齐齐俯身,跪倒在地,口中恭贺尊上大喜,魔后大喜。
忽然起了风,不大,耳边却传来猎猎风声,贺锦君的一缕发丝因此得以挣脱发冠的牢笼,神智因此得一夕清明。她与尔涯一同接受魔修的跪拜,过往接受的人人平等教育令她不适,她想挪动脚步避开这些人的大礼,然而眼角余光瞥到尔涯,也只能克制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