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凌水仙子出征以有半月,期间除一些关键决策需诸位长老开会商讨外,其余事务皆由大长老苏尘不遗余力一手操办。
虽无宗主委托认命,却所行代宗主之事,于条理上并不合规,但门内若说威望,除了宗主外,必然要数这位须发老者身居首位。
苏尘实力称不上最强,可论处理事务能力上,就连比之宗主麟漓沐也要略胜几分,加上为人正直,办事一丝不苟,因此门内在威望极高,各长老也都给面子,彼此间相互配合下,麟水门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对外,苏尘秉持着端正二字,本该由宗主受理的青州大小仙门事务,凡间祸乱,以及一些同道间的矛盾,在他的调停游说下都处理得很是妥当,从未出现半点偏袒。
也因此,青州绝大多数仙门,都乐意卖这位刚正不阿的老者一个面子,而这位老者也确如传闻那般公事公办。
一切似乎都如宗主出征前那般有序,说书者曰,奇才者,文物得其一便可无忧,而麟水门内却有苏,麟一文一武两位旷世双杰,当真令九州几大仙门甚是羡慕,同时心中暗自抱怨天生不公。
只是,无论如何完美,总会在一些细枝末节处有所忽略,而往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许多祸乱之始,皆是起源于这一抹不起眼中。
自麟漓沐走后,后山一处不起眼的崖间,深夜总有一位眼覆白纱的长衫男孩坐于山崖处,抬头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口中不停念叨着的饱含思念的两个字,随着呼啸狂风飘往远方,又悄悄消散于天地间。
“阿嬷说月儿很好看,总是把九州照得很亮很亮。”
男孩伸手,触摸着前方空洞洞的一片,半晌又重新放下,双臂把带着稍带几分温度的灵剑搂紧:“可……月儿究竟是甚么模样呢?我想知道,娘亲说的月儿与我想的月儿,阿嬷唱的月儿,都是同一个吗?麟雪,你能看见月儿吗?你眼中的月儿,又是如何模样?”
麟雪昂起剑柄,凝视这位带着浅笑却依旧难掩落寞的孩童,剑穗随风飘扬间有意识地绕着他脸打转,如同一双手正温柔擦拭安抚,旋即又主动凑上前,剑柄微凝几分灵力,模仿主人曾经那样轻轻抚弄他的脑袋。
它很讨厌小孩,也很讨厌羸弱之人,修道者讲究实力二字,而诞生于千锤百炼之中的灵剑更是如此,人世间情感与它和干?
它不明白,当初主人因何要指定自己,留下守护林明。
但,日积月累相处中,麟雪也渐渐发现,此子看似羸弱,但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庸碌,他的心中,总藏着很多事,有些道义若是细想,也绝不简单,至少在正邪上,绝非世俗观点。
这些事青穗不知,陈巧不晓,偶尔和自己倾诉时也总是只言片语,让人不知该以何种角度来回答,但若是坚持此念,日后有自家主人坐镇,倒也并非不能试错,甚至有可能开辟出,正,邪,鬼之间的第三条路。
正想着,朦胧望天,嘴角浅笑的林明小声开口,嗓音回荡夜空:“麟雪你也不知道?唉……不知便不知吧,那我自己猜。”
“青姨说,月儿是最大,最明亮,能照亮九州百姓,看着我们再做些什么,阿嬷说月儿的是九州最好看的东西,像个大玉盘,是上界神仙住的地方,而我认为的……”
“可我认为的月儿……一直都只是阿娘啊,麟雪,书上说,修道之人都有种特别的光,能照在晚辈身上,伴其成长,曰名,守护。那……阿娘照在我身上的光,是什么样的?”
那句比喻,男孩说的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来便能吹走,不过,麟雪知晓为何,那两个字,这位男孩在近几日以反复念叨无数次,看得出,是想得深了。
想来也是,哪怕表现得再成熟,但尚且年幼,孩子终是会依赖母亲,更何况,目不能视的男孩也远非表现出的那么成熟,有些东西,纸上得来终觉浅,终是此事要躬行。
“嗡,嗡。”
麟雪抚摸几下林明头顶,便重新落回到他怀中,用淡蓝光泽将其笼罩,无声驱散夜间寒风,循序温养尚且羸弱的身躯。
“哎…”
林明微不足道抽泣一声,却又在暖流中展露出温和笑容,麟雪是阿娘留着的,有它在身边,姑且也算得阿娘陪着,无需自怨自艾惹人嫌才是,阿娘不在,自己更得显出坚毅才是。
“明儿?明儿?你在这里吗?明儿……阿嬷在找你呢,听到了回个话啊。这孩子,真是急死人了,这那么晚的,冻着了怎么办啊!”
“陈妈……陈嬷嬷,您别急,巡山弟子说见到宗主的麟雪带着明儿往后山那边儿去了,我们再往那找找吧。”
陈巧慌乱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嘶哑悲戚像是随时都能哭出声来,陈青穗强做镇定,但也难掩喉中嘶哑哭腔,殊不知,此时男孩位置举头便可望见。
不过也索性二人没能发觉,否则定会被他所坐的凶险位置给吓破胆。
“阿嬷……青姨……,她们怎么来了?”
山崖间的林明轻轻念叨了一声,有些慌乱的从地上起身,灵剑掉在地上也顾不及拾起,踉踉跄跄便朝身后山路走去,好几次都差点被石头绊倒,一路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