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迟迟不语,安若又道:“我说,我想做你的棋子,你却犹豫了?”萧云砚将拼好的画像压紧,垂眼道:“我不想她为你难过,情绪波动太过伤身,我还想她多陪我几年。”安若皱起眉:“阿愿的身体如何?”“至多十来年光景。”萧云砚说,语气近乎哽咽。·安若心生悲悯,咬咬牙道:“那你自己呢?说殿下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传言人尽皆知。”萧云砚握笔的手一顿,笔身靠在白玉佛珠手串上,带起动人清响,他摇头道:“一个天生短命,一个身负沉疴,倘若真是这样,倒也般配。”安若无法高高在上说出安慰的话,她行礼后退出书房,在庭中恰好遇见了要外出的陈愿。少女特意换了一身男装,黑红相间,勾勒出细腰长腿,衣袍边角在渐暮的天色下泛着金光。安若眼睛一酸,走上前替她理了理玄色的帷帽,若无其事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陈愿摸出怀中的信:“去姜家,给昭昭送封家信。”安若了然,“那你小心,玉娘做了松鼠桂鱼,等你晚上回来吃……对了,要和二殿下说一声吗?”陈愿抬起手中剑,朝后摆了摆,没有回头,意思是不用了。·午后的天气已有些燥热,乾元殿的异香比昨日更浓郁。在宫中任禁军统领的高小侯爷一踏进门槛,英挺的眉就皱了起来。“陛下,您得节制一点了。”高盛边说边捂着鼻子,走到屏风后,没瞧那醉生梦死的帝王,反倒端了杯茶水,狠狠一浇,把炉子里的熏香彻底熄灭。火光遇水,嗞啦作响后归于哑声,好似萧元景的心,茫然若失。他睁开带着戾气的双眸,薄唇微张:“高盛,你想死?”时年二十四岁的青年浑然不惧,张扬坐下后,边解身上铠甲边道:“天太热,轮值间隙,表哥来你殿里歇歇。”一举一动间浑然没有君臣该有的距离感。高盛也知道萧元景是傀儡皇帝,这偌大的宫城还得是他的姑姑,高太后说了算。他拿过桌案上的茶壶一饮而尽,朝瞧不出神色的帝王挤眉弄眼:“阿景,听说你相中个女子,姑姑让我帮着找。”说话间,高盛已经褪下甲胄,露出内里深红的中衣,兴高采烈道:“我说行啊,结果一看画像,妈的,这不是穿女装的陈祁年吗?”他粗犷地笑了起来,原本英俊的眉眼显得有些狰狞,青年眉骨高,鼻挺直,加之单薄的眼皮,仿佛带着天生的狠绝。萧元景不喜欢他这副张狂的模样,手指轻敲桌面道:“麻烦你尊重一下陈祁年。”高盛乐了:“我又不是贬低那北陈太子,实话实话,他做女子打扮就是好看呀,比咱金陵城的琴画双绝有韵味多了。”对高盛这种野惯了的纨绔来说,南萧温柔似水的女子已无法撩动他,反倒是难驯服的才有意思。“不过阿景,就算你想搪塞姑姑,也不能随便画个女装陈祁年啊,姑姑对那太子印象不深,我可是记着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太漂亮了。”高盛没管萧元景微眯的眼神,顾自道:“我当时还说,可惜是个男子,不然小爷就把他娶回家做夫人。”萧元景没忍住咳嗽起来。他该怎么解释,画像上的女子确有其人,正是陈祁年的亲姐姐。微抿干燥的唇后,萧元景没去碰高盛用过的茶壶,道:“那你找的如何了?”“可别说了。”高盛还觉得这是萧元景故意画出来折腾人的,他踢翻堆在脚边的铠甲,怒道:“你小子别没事找事,最好早点跟姑姑坦白,也别惦记安若了,哪有被个女人拿捏的道理?”萧元景几不可察挑挑眉,道:“高小侯爷,你也稍微尊重一下你府里那些莺莺燕燕。”高盛一听不乐意了,扬起姣好的面容道:“是她们非要扒着小爷,崩管环肥燕瘦,在床上都一个样。”萧元景实在不能苟同,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微哑道:“你就接着造孽吧,总有一天会栽女人身上。”高盛扬起鼻子轻嗤一声。“懒得跟你这种没开过荤的童子说,今儿不是姜九邻的生辰嘛,我还得替姑姑去姜府送趟礼。”萧元景点头,姜家家主五十大寿,是该代表皇室给出体面。他摆摆手:“记得替孤道一声贺,他毕竟是孤的老师。”“行了,小爷知道了。”高盛拎起铠甲,等再过几个时辰,他就可以换上常服出宫,不受在太阳底下巡逻的苦。……天色薄暮,金陵城的万家灯火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陈愿走在街巷中,并没有想象中贴满她画像的情景,应当是都被人撕了下来,只留浆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