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徽州驻守的,是萧绥。高皇后那时就想除去萧梁帝这位过于年轻的兄弟,她试图从军需上动手,所以才和江家结亲。萧元景知道母亲的意图,但这真相过于残忍,他没有告诉萧遇之,也因为隐瞒使得误会更深。不过很快,高皇后的图谋就落空了,或许是天助萧绥,又或许年纪轻轻的绥王有什么功德福报在身,未过两月,初月就病死在东宫,死在了其他妾室手里。死在了女人们的互相争斗之间,沦为炮灰。那年金陵难得下了雪,萧遇之年少时的白月光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冬日。从徽州来的富商小姐也根本斗不过金陵城里拼命往上爬的那些庶女,死在了宫闱倾轧中。无论萧元景有心还是无心,初月死在他的东宫就是原罪。这是萧遇之一生无法释怀与原谅的恨,恨意与日俱增,刻骨铭心。因为恨,他成为了秦楼的主人,暗中培植势力,表面上依然是纨绔的花花公子,背地里却恨不得萧元景也跟着去死。最好整个东宫彻底倾覆,为他的心上人初月陪葬。萧遇之整整等了三年。终于等来一个机会。三年后萧梁帝驾崩,他没有为舅舅难过,反而将目光盯上了因为帝王逝世而牵连其中的安氏一族。萧遇之将那安家的嫡女,已流放至徽州充为军妓的安若偷龙转凤,藏进了自己的秦楼。他欲训练一枚最好的棋子,送至已成为新帝的萧元景身畔,用世间最温柔的刀,报恨意最深的仇。……萧云砚的声音越来越轻,似带着曲终人散的无能为力,他将苍白的下颌轻轻搁在少女颈窝,呵出的气息凝成薄雾:“我讲完了。”陈愿感觉到了肩上的重量,她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扣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清喝道:“别睡!”少年强撑着睁开眼睑,带着尾音嗯了一声,乖得不像话。雪花簌簌而落,山顶就在眼前,陈愿怕他意识涣散再次坠马,话多了起来。她问:“你会和萧遇之或者萧元景一样吗?像他们一样,追悔莫及又把别的女子当替身。”雪中的少年轻轻咳嗽了一声:“不会。因为我喜欢的我自会护好,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萧云砚没有力气解释,但他的心很清明:与其事后追悔,找替身自欺欺人,不如颠覆天下,披荆斩棘也要把所念之人留在我身边。只要他想,天下间任何的阻碍都不是阻碍,他终会踏平。雪中的雾越来越浓,少年眉眼清透,哪怕用气声说着话,也不失君临天下的果断,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怯懦。陈愿的心安定下来,这样的萧云砚绝不会轻易死在寒冷中。该怎么说呢?同样姓萧,人家还在谈情情爱爱,他就已经想到帝王权术了,如此觉悟…活该你当反派,活该你成为天下之主。陈愿轻吁一声,寺门到了。寺内与寺外截然不同。仿佛是有层天然的结界,空隐寺内温暖如春,桃枝茂盛,雪花落地成霜,顷刻间消失不见。陈愿早已见怪不怪,她连穿书加系统这种事都接受了,更别说区区奇观,反倒是世人对此敬若神明,不远千里潜心朝拜。身后的长阶下多的是三步一拜,十步一叩的虔诚香客。人群之中,萧云砚再次显得鹤立鸡群,他摘下狐裘兜帽抖落雪花,高马尾随风轻动,淡色的眼珠里只有波澜不惊。哪怕怀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在佛门圣地,他也依然不信神明。陈愿收回目光,懒得再看他这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模样,她将马牵到一旁,对守寺门的小和尚说:“麻烦通禀一声,我找陈祁御。”她戴着面纱,亦不是女扮男装时用药物刻意弄哑的嗓音,小和尚自然认不出是故人,疑惑道:“施主可有拜贴?我们方丈不喜人多,祁御师叔也不见外客。”陈愿轻哼了一声。她知道师父空隐大师和皇兄陈祁御事儿多,但这些规矩也得给她破例。少女取下系在颈间的铜钱吊坠,在小和尚眼前晃了晃,说:“拿着这个,去找你的祁御师叔,就说讨债的来了。”小和尚眸光一亮,交代同伴几句后就往长阶上走,去请师长。陈愿双手环抱,背靠寺门,期间有香客递上拜贴顺利入内,观他们的穿着或穷或富,但都面相极善,是佛祖的有缘人。陈愿清冷的目光一扫,再次落在萧云砚身上,他的面颊慢慢回暖恢复血色,轻抿着唇在看远山雪景。他似乎对自然天地格外上心。唉,关了七年,能理解。陈愿好心走上前替他讲解雪域风光,顺便问道:“你拜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