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火成全了陈愿的金蝉脱壳,也让陈祁年以为皇姐已逝。阴郁的少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祁年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他先天不足,靠药吊着一口气,慢慢将养着好了些,又随着年纪渐长心事加深,变得阴郁莫测。身边伺候的人摸不透他的性子,就连母亲沈皇后也是。陈愿“葬身火海”的死讯传出后,陈祁年沉默了近一月,少年偏阴柔的脸孔上没什么表情,只一遍遍擦拭那杆叫“濯缨”的银枪。药也不喝,饭也不吃。沈皇后隐隐担忧,她似乎对陈祁年过于偏爱,试探地问道:“年儿,没人同你争了,你…还不高兴吗?”沈皇后话里行间半点没有对女儿的怜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少年轻嗤一笑,漆黑得近乎寒凉的眼盯着母亲:“我很高兴。”“只是母后,您不难过吗?”沈皇后心头一跳,她的心虽是偏的,也从来没端平过水,甚至一次又一次纵容陈祁年欺负陈愿,抢走她心爱的东西,但倘若自己的亲生女儿真的死了,她还是会舍不得。只是这些不能让陈祁年知道,他对陈愿的敌意太深,一次又一次想将她赶出邺城,远离陈国。两个孩子之间总要做出取舍,沈皇后虽是将门之后,观念却还是被当下时代影响,她自己是女子,又因家中无长兄,父亲才收养了义子,并将沈家军交给他。这让沈皇后的观念根深蒂固,因为她是女子,无法继承大统。同样的,在这对龙凤胎之间,沈皇后一早就选择了陈祁年,又因他体弱,便事事顺他心意,偏宠得实在过分。沈皇后心里也是知道,她甚至不太敢面对陈愿,也不敢当着陈祁年的面对她好,生怕本就性情偏执的少年更加怀恨在心,想尽法子去对付陈愿。自从三年前开始,陈祁年去了一趟空隐寺回来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经常无缘无故摔东西,并且没有理由就欺负陈愿,发了疯似的要赶她走,根本就容不下这个姐姐。个中原因沈皇后也不明白,无论是对陈祁年旁敲侧击,还是派人去空隐寺暗中打探,都不了了之。姐弟俩就这样越闹越僵。一开始陈愿还不明白,只是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弟弟的疏远,厌恶和恨意,她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也许是少女表现得太过平静,竟让沈皇后下意识就忽略她的感受。直到关于“濯缨”的事出现。陈祁年这混账小子太知道打蛇打七寸,专挑人的痛处下手,他见陈愿没有离开陈国的意思,就开始缠着沈皇后讨要陈愿心爱的银枪。那是沈皇后第一次见到陈愿哭,从小到大这个女儿都很要强,不输给男子,唯有她派人扣住她肩膀,让她无法动弹,生生夺走“濯缨”的时候,一贯眉眼清冷的少女才红了眼眶。她就那样一眨不眨盯着沈皇后,没有发疯,没有抱怨,只是眼神越来越冷,在濯缨彻底消失不见后滑落一滴眼泪。而后推开侍卫,转身就走。那时的陈愿已生了离开北陈的心。其实但凡她心狠一些,都不会束手就擒,不会眼睁睁看着濯缨被抢走,她只是顾念着生养之恩,近乎卑微地祈求着这点亲情。人总是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陈愿彻底看透后,没有再同沈皇后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唤一声母后,她仍旧挺直着脊梁,不肯泄露一分一毫的脆弱。哪怕是在亲人面前。也许就是这种“过于强大”,给了别人她什么都能扛住的错觉。所以沈皇后总会下意识牺牲她,近乎本能地偏心体弱多病的小儿子。这似乎没错,但足够伤人。甚至为了安儿子的心,她不惜策划陈愿假死,让陈祁年解恨。无论是恨这个姐姐夺走了他腹中的养分、抢走了他的康健,还是怪她光芒太盛,令他觉得惶恐,这一切不安到足以影响身心的情绪,都将随着她的“死去”而释怀。可沈皇后低估了陈祁年的戒心。他逐渐发现了蛛丝马迹。沈皇后又惶恐不安起来,但考虑到陈祁年时好时坏的病情,她只能纵容他想做的一切,生怕他郁积于心,病情加重,彻底回天乏术。跟生命力旺盛,恍若杂草的姐姐相比,陈祁年属实像个瓷娃娃。可姐弟两又有个共同的相似点:好强。只要是在人前,陈祁年绝不会泄露自己的病况,他势必要扮演好朝臣们眼中完美的太子,哪怕代价是忍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