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愿将东西放进包袱里,一并取下了系在颈间的铜钱吊坠。翌日,空隐寺外飘着小雪,萧云砚和莫惊春头戴斗笠,牵马站在树下,等着陈愿过来。她撑着伞立在山门前,已经同师父空隐道过别,也吃过道别饭,迟迟不动身是因为在等陈祁御。已经等了两盏茶的时间。陈愿望着古朴的青石台阶,眸子里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她垂下长睫,正欲转身时,那一袭墨灰色袈裟的僧人终于出现。陈祁御唤了一声阿愿。她回过头,眼底带着喜色,把伞往上抬了抬,等青年走过来。他似乎一宿未眠,本该明润的桃花眼里有了红血丝,唇边漾起的笑容也显得有些疲倦。陈愿知道他承担的远比自己多,她也应该把话说清楚。“大师,你曾许我三个愿望……离开前,我想到·陈祁御怔了好久。他经商多年,是个弯弯绕绕的脾性,总觉得陈愿这番话是在宽慰他,让他不要有负担。他其实很了解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真到了那一刻她也不会袖手旁观,她总比旁人心软几分。就好比行军作战那些年,她在战场上厮杀虽然毫不手软,但留下了失眠做噩梦的毛病,且每次凯旋归来,她都要在佛前跪上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替亡者点长明灯。偶尔也会看见她坐在竹林中,擦拭白银长|枪,一坐就是大半日,她还总觉得没有擦拭干净,即便长|枪刃面如雪。陈祁御心疼她,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背起她,自从知道父母与陈文帝的纠葛后,他对陈愿的亲情就悄然变化起来。这份喜欢藏在僧人心底,也做好了一辈子不说出口的准备,唯一的泄露是在比武时的单手相让,以及他亲手研磨调试的帐中香里。陈祁御双手合十,低眉垂目行佛礼时掩盖下了所有复杂心绪,千言万语涌至唇边,唯有一句:“小施主大胆往前走,别回头。”细雪洒落僧人眉眼,在晦暗不明的天色中,他目送着陈愿走向萧云砚,再无来时的妒意。身后是佛门禁地,朝代更替,寺庙依旧,他凝着腕间的孤币铜钱,扬唇一笑。陈愿给的那些饮食方子很好,足够他拿去名下酒楼经营,赚得盆满钵满,她想同他不亏不欠,他就如她的愿,不念不想。陈祁御转过身,拾级而上,从此悟佛的这条路上,再没有他的执念。……风雪渐歇,陈愿收了伞。古树下的少年单手牵马,微微偏头看她,催促道:“走啦。”陈愿揉起一个雪团,砸过去,砸到少年金线锁边的玄袍上,绽出一朵白花,挑事道:“我不骑马,我要走路下山。”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必须努力给她的cp提供单独相处的时间,能拖住萧云砚一会是一会。“好,走路就走路。”少年的唇边勾起细小弧度,他掸去袍角的碎雪,忽然弯腰拢雪,如法炮制,用足了劲砸到陈愿面前。她横肘挡住,在散开的雪子里瞧见了萧云砚脸上张扬的笑意。然而下一秒,少年头上就多了一颗雪球,来自于不显山不露水的剑客莫惊春,他冷声道:“少主,欺负女孩子没意思。”萧云砚:“……”到底谁欺负谁?你这个小瞎子又到底是哪边的?他扬起拳头,忍住了。莫惊春耸耸肩,无辜至极,道:“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不好意思呀。”“就是。”陈愿揉了揉冰凉的手指,帮腔道:“萧云砚,你不会欺负一个目盲之人吧?”少年怒极反笑,他抬脚扬起地上的雪,在空中划出弧线后,稳稳落在莫惊春身上,说:“抱歉,我是个疯子。”萧云砚话落转身,率先下山。陈愿摇头跟上,小反派脾气还挺大,但这样更好,他隐忍不发才可怕呢,有仇当场就报反而证明他没有放在心上。她可真是太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