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萧绥领他离开宫中,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去徽州。其实按照皇兄的托付,并没有这一问。萧梁帝也只说若他离世后,就可以把萧云砚从死牢放出来,留在宫中做个闲散皇子即可,高家的人也不会有任何阻拦。萧绥谨记着皇兄的话,却始终想不明白善妒心狠的高皇后如何肯善罢甘休?她就不会趁此机会,悄无声息谋害萧云砚吗?出于一个皇叔的责任,萧绥徽州,月色溶溶。初春的时节乍暖还寒,一小枝山茶花探入破旧的木窗,为死气沉沉的奴隶房添了抹春色。妙龄的姑娘们都已熟睡,唯有窗边带着面纱的少女俯看掌心。微凉的月色落下,在指尖凝成斑驳的光影,陈愿合拢手掌,再难寻到从前在战场上粗砺的感觉,她师父空隐大师是个用药高手,早就在皇室的示意下替她除了满身伤痕。这药陈愿留了一些,所以她才会给自己的脸颊划上一道伤痕,避免早早被人挑中买走。对奴隶而言,美貌是最为致命的,陈愿才做回女子不久,对自己的模样并没有多少概念,但以防万一,她对自己下了狠手。左颊边的伤口狰狞可怖,渗着血,疼痛非常,十八岁的少女却一声没吭,眉眼间镇静若常。这份胆色吸引了贩卖|人口的商人,也给了陈愿留下来的理由。不做女奴,做死士。徽州的地下商城有一种近乎残忍的赌|博,用两名死士上擂台,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达官贵人们以金银下注,赌的是奴隶生死,看的是死士为了活命浴血奋战,与野兽无异的凶残。陈愿已经上去过两次,擂台上的死士可自选武器。她目光扫过清一色的刀剑,遗憾没有一杆银枪,从前作为“北陈太子”,弟弟陈祁年的替身时,陈愿用惯了长|枪征战沙场。可惜,地下商城里没有将军,只有被命运胁迫的可怜人。陈愿握起了长剑,她记得南萧的绥王殿下最会使剑,剑招又快又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萧绥不像皇权贵族,倒像侠士。作为《凤命》一书中的男主角,这位皇叔的武力值数一数二,却还是败在了皇侄萧云砚手里,更气人的是,反派萧云砚的设定是个战五渣。简言之,谁都能打赢萧云砚。陈愿不得不再次感慨反派光环,也收敛了自己的杀心。她虽然被命运的洪流推去了战场,也习惯了白骨与生死,却没麻木,愈是如此,她愈是敬畏活着的生命。被商人推上擂台时,她一开始还只守不攻,秉承着她和尚师父空隐大师教的“仁者无敌”,可对面的奴隶不这样想,招招致命。陈愿清冷孤傲的眉眼微皱了片刻,她旋身而起避开刀锋后,左手的长剑一转,旋起漂亮剑花,送入了敌人的心口。再即刻拔|出,干净利落。剑尖被血洇红了一小片,和着雪白清冽的光,一起折射入她的眼底。耳边传来风的呼啸声,还有台上看客们的欢呼与笑语,她听见商人问她:“要什么奖赏?”陈愿答:“这个奴隶的尸体。”她亲自把人背到了乱葬岗,又捏起奴隶的下巴,喂了颗药丸进去,初春的雨绵绵下着,泥土味吸进陈愿鼻腔,她寒着声线说:“走。”漆黑的夜里,最适合逃命。她拜师时曾学过一招,剑偏心脏三分有个穴位,可致人假死。她也答应过那个臭和尚,若非必要,若有能力,不要杀生。师父说,执剑之人,应当向强者进攻,而非弱者。……陈愿收回思绪,夜深人静时总容易多想,她折下探进窗来的淡粉色山茶花,喃喃低语道:“阿愿有些想师父了。”半月后,在国都金陵替皇兄操办完后事的绥王重返徽州。走之前,萧绥留了一支精卫在皇侄萧云砚身边贴身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