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瑾哂笑道:“肯放弃自己幸福去赎你回来的人已经远嫁到茜香国了。你想报答,你怎么报答?”
南安郡王刚要开口说报答荣国府,眼角看到赖瑾隐藏在温润笑容下的一丝不屑和悲凉,微微一顿。
是啊,倘或是自己的家族为了功名利禄抛弃自己,那么自己的心中究竟是恨意多还是对家族的责任重大?
赖瑾见状,淡然说道:“这位三姑娘乃是姨娘所生。她在荣府中还有个胞生弟弟叫贾环,今年也十四五岁了。不过被二房的人养的人事不知,一点儿男人的刚性都没有。王爷若是真的有心,不妨从此下手吧。”
南安郡王若有所思的打量赖瑾半晌,开口说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赖瑾不是滋味的勾了勾嘴角,低声说道:“不论王爷怎么想,我打小儿确实是在荣府上长大的没错。饶是府上人际关系繁杂,但老太太和小一辈的姑娘少爷们对我都不错。做人得知道感恩,就如三姑娘以身救王爷一命,不论外间人怎么说,王爷自己该有数才是。”
“……王爷此番虽然兵败,兴许以后都不能再掌军权,不过圣上贤明宽厚,到底也不会太追究王爷的罪过。因此王爷定然能安享尊荣,富贵一世。可是这些都是一个弱女子用一辈子换来的。王爷若是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自然明白如何做。”
言毕,也不看南安郡王的脸色,径自起身出了驿站。
三日后,前来押送南安郡王的人马动身北上。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西海沿子,赖瑾知道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不过此刻已经到了年节之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筹备新年。腊月之初,人心散漫,赖瑾也没着急动手做什么。只写了一封奏折禀报同茜香国进行交易的事情,自然得到乾元帝的准许。而筹建市舶司的工作,除了之前安排的一场国际交易会赚了百万两税收,以及春时着手建造的造船厂稍有绩效之外,这半年几乎都在封海打仗中度过了。如今虽然战事已歇,却也到了寒冬腊月,更不适合出进海远行。
并没有如约完成曾经答应过乾元帝的两百万税收,但是能把固守西海沿子多年的地头蛇南安郡王起走,同时能收到一块面积不小的海上岛屿作为功绩,在圣上而言,兴许是今年最大的成就也说不定。
而负责打下茜香国在海上大本营的卫弘卫老元帅也如愿从副帅转为正帅,而功勋卓著的沈轩也被圣上提拔上副帅的位子。年仅二十五岁的副帅,在大业朝来说,当真是前无古人。如此赫赫威名,隆隆圣眷,看在众人眼中,自然是分外艳羡。
与此同时,官职晋升的还有陈也俊,韩琦的少壮派一脉人等。毕竟此番西海沿子大战茜香国,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成功的要嘉奖,自然得失败之人让位子才行。
所以在年节之前,乾元帝大笔一挥立刻完成了对西海沿子诸位将士的犒赏三军。同时也将游离在掌外多年的军事重地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顺带沾光的则是被提为四品官员的赖瑾,这回倒是名正言顺担任西海城知府一职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下旬,朝廷封笔,赖瑾也收拾包袱和沈轩、赖瑜几人转回扬州。冯紫英则被冯老将军召回京城,准备来年和公主完婚。冯少楠自然也不例外的被拽回京中。至于陈也俊、韩琦等人也以“功成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的借口返回京中得瑟不提。
而卫若兰则陪着卫老元帅在西海沿子过年。至于和宁国府四姑娘的婚事,卫家一直没提。事已至此,赖瑾倒也没有追问。毕竟齐大非偶,世家门第联姻,无外乎是为了强强联合更进一步。家庭门第要是差太多了,卫若兰又不是真心喜欢惜春的话,这门婚事对惜春来说也未必是幸事。
何况现下礼教如此森严,卫若兰根本连惜春的面都没见过,两人谈何感情?要是将来嫁过去之后受人冷眼境遇更难堪,反倒不如不嫁的好。所以赖瑾很识趣的没有问及卫若兰的婚事。
至于柳湘莲和薛蟠两个也回京过年了。因上个月的时候薛宝钗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怀了身孕。因这事薛宝钗嫁入大皇孙府的头一胎,同时也是大皇孙府第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大皇孙十分重视。薛宝钗趁此机会提出想要见见母亲和哥哥,大皇孙也立刻同意了。消息传到薛府和西海沿子,乐得薛姨妈和薛蟠跟什么似的,又正值年前,薛蟠立刻决定打包袱回京。快点儿去瞧瞧他怀了身孕的妹妹。
一方面赖瑾也有些关心薛宝钗的处境。在他看来,薛宝钗已经嫁到大皇孙府,虽然不是以正室的身份,但也算是身有诰命,入了宗蝶的人。何况大皇孙也并不像北静王那样贪花恋色,拈花惹草,其实是个很低调很重情的人。薛宝钗要是能去了身上一些浮躁的东西,好生和大皇孙过日子,未来也兴许能甜美和乐。毕竟女人为母则强,生了孩子之后必然要替孩子考虑,赖瑾希望薛宝钗能尽快明白她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话赖瑾自然也和薛蟠说了一些,薛蟠闻言笑道:“我早就说了女人嫁人就不要想太多东西,相夫教子安静过日子也就是了。光宗耀祖,发扬门楣自然由我们这些男人做。这回妹妹连孩子都有了,我就算说不过她,也得好好替她筹谋打点,怎么能让她自己固执最终害了自己呢!”
听到薛蟠这么说,赖瑾只觉得放心多了。薛蟠这个人虽然个性比较浑不记,但其实也是个固执难缠的人。他相信要论胡搅蛮缠不讲理的话,薛宝钗绝对闹不过薛蟠。
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人和人朝夕相处也是有感情的,兴许薛宝钗自己个儿已经改了想法也未可知。
将众人先行送走之后,赖瑾同沈轩、赖瑜几人也登船赶往扬州。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腊月二十九日傍晚到了扬州城。因今年赖家众人基本都回扬州过年,所以赖尚荣只派了家中管事带着代步轿子以及拉行李的大车在码头上等候。众人弃舟登岸,一路无话进了扬州赖家大宅。先去上房给赖嬷嬷和两位爷爷叩头,次后又见过了几位叔伯婶子们。一年不见,三婶子和四婶子都已经怀有身孕,三叔和四叔也都满脸笑容,容光满面。大家的起色看上去都不错。
相互厮见过后,众人团团坐在暖烘烘的上房炕头上说话。赖瑾少不得和父亲提了自己在西海沿子的经历,之后又和赖尚荣定了好些来年组办贸易会的事宜。就被赖嬷嬷“好容易大家相聚一回不要提公事”给劝阻了。
不让说公事,众人只好家长里短的寒暄了几句。最终少不得提及京中荣宁二府两家的行事。自南安郡王回京归朝,乾元帝自然以南安郡王年纪老迈精力不济唯有罢免了南安郡王的军权,现如今南安郡王只在朝中闲养,不过也是一派尊荣。因当年承了荣国府三姑娘贾探春的好处,南安郡王以南安太妃认过义女为由又认了贾探春的亲弟弟贾环为义弟。如今接到王府里头亲自教养其文学武功。世人都说南安郡王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意间倒是把之前不听诏令刚愎自用以致功败垂成的恶感改了不少。
不过南安郡王的报恩也仅限于贾环一个,因为他也是个七尺男儿,很瞧不上荣国府为难之时卖女儿保荣华的行径,且赵姨娘又是深宅女眷,南安郡王不好说什么,又有些看不起这位姨娘的粗鄙狠毒。所以除了贾环之外,荣国府上上下下倒是没蹭到什么光儿。听说二太太因为这事儿平日间没少为难苛责赵姨娘,不过赵姨娘本就是个粗浅张扬的人,现如今儿子得了南安郡王的一,她更是狐假虎威起来。二太太一发话让赵姨娘去屋里头立规矩,赵姨娘必定要身子不舒坦一回,等到贾政下朝之后,又哭又骂必定是一顿好闹。贾政惧怕南安郡王府的势力,少不得劝说二太太退让一步,不要同赵姨娘计较。只说哪怕再厌恶赵姨娘这个人,好歹看着探春的面子。一个姑娘都远嫁和亲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她当娘的心里苦,平日间有些抱怨也是正常的。
王夫人听得一阵肝苦,想要反驳什么,又恰逢宫里头传言贾元春的病越发不好了,王夫人心里着急也就没心思同赵姨娘斗什么了。
赖瑾听到此处,不免叹息一声。赖嬷嬷也忍不住说道:“年前咱们家派人往府上送年货表礼,回来时候说老太太的身子骨儿大不如前。远不如当年那么精神硬朗。不过细想想也是,这两年两府上大大小小出了不少的事儿,宁国府连家都抄了。如今娘娘和宝玉都不好,家宅不宁,老太太自然好不起来。”
赖瑾插言叹息道:“也不知宝玉究竟跑哪儿去了。他要是能在老太太跟前儿侍奉着,兴许老太太的病能好的快一些。”
向来瞧不上宝玉行径的赖从宁媳妇冷哼道:“当年府上荣光的时候,最得意的还不是这个衔玉而生的宝贝蛋。如今府上出事了,他倒是先跑个没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