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排抽烟,并无言语,只剩烟头燃烧的“嘶嘶”声。康序然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周笛看了一眼晏山的手机屏幕,晏山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名字,她很快地偏过头,继续抽烟,晏山有意似的拖延了接电话的速度,但他还是走出了车内,靠在车门上,接起电话,等待康序然说话。
康序然先是说:“你是不是回湛城好久了?”
得到晏山肯定的答案,康序然就开始质问他,为什么不通知我,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谈一谈,可是如果你都不跟我打电话不跟我联系我们怎么沟通,天呐晏山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不想好好处理我们的关系吗?你说要谈一谈都是骗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离市跟谁待在一起,我现在才明白谁才是破坏者,原来我一直误会了警惕错了人,我以为你要出轨也是找我这种类型,但是你是腻了,你腻了我!你要是这么腻你为什么不说!
他喝了酒,他一定喝了酒,跨年夜是一个喝酒的好日子,也只有酒精才能让他鼓起勇气给晏山打这个破碎的电话,他哭着说完也可以说是吼完这些话,静静地抽泣,空气进到嗓子进到肺。
晏山没有立刻回话,沉默让康序然忐忑也清醒,他意识到他说了些什么,可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是经常表达这样的意思吗,即使他没有用嘴巴说出来,他的表情、行为都表现出来了,晏山不是每一次都向他服软,说我爱你吗?他以为这一次也会一样,他等待,好像会等一辈子。
晏山说:“外婆刚刚去世了。你见过的,她夸你长得好看。”
康序然哽住了,他喝得有些醉飘飘,但他不是喝成了痴呆,他立刻就理解了晏山的话,并且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比吞了一万根针还要难受。
“我我不知道,小山对不起,你现在还好吗,我来找你好不好?”
晏山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吧,毕竟分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他把分手说得那么轻飘飘理所当然,让康序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从没有在晏山嘴里听到分手两个字,因为晏山把分手看作严肃的事情,他说出来就代表他真的想好,康序然的心崩塌了,他不会分手,他不可以分手。康序然要说话,晏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晏山返回车内,周笛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他送她回家,说:“我有点急事,今晚不能睡家里,你可以一个人吧。”
“你要去找他?今晚这个日子。”
“我是要去和他分手。”
周笛眼中闪过光亮:“什么?”
“我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虽然晏山很不忍心在今晚让周笛的心再次破碎。
“你外婆让我接受你,但我想凭什么要逼我,逼我背离我的世界观和道德观念,我曾经试图理解你们,真的,我甚至去看电影、小说,但我还是为两个男人接吻拥抱而恶心,我没有办法接受。”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改变。”
晏山驶过南公园,那个曾经诞生过荒诞暴力的地方,现在它优雅华丽,被绚烂的灯火簇拥着。
告别之时
很奇怪,晏山想起很多美好的回忆,这时候他按理应该想他们关系分崩离析的原因,既然结果已注定。
不是谁的错,感情里论对错是自私的,高高在上的。晏山要摸着胸口坦率地说,他无限纵容康序然别扭的性格是变相的逃避,他并没有花时间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更多时候他选择把问题放在一边。
康序然带着凝重的表情说我愿意跟你试一试。那时他的语气、神态,包括僵硬的五根指头用力团在一起,指节青白青白的样子历历在目。“试一试”是一句试验性的话语,代表还有后退折返的余地,不行马上放弃,也不会有太多损失,多美妙的行为,但对康序然来说不美妙,反而是没有回头路的,因为这表示他从此踏上全新的道路,并很可能一去不复返,所以他应当是深思熟虑的。晏山当即问他,你确定好了吗?你真的是用恋爱那样的喜欢来喜欢我吗?我们没有办法像正常男女一样恋爱、结婚,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康序然微微踮脚,嘴唇像果冻般印在晏山的下巴。他可能是准备亲吻嘴唇,但因为陌生的羞涩,他最终改变了航线,但晏山已足够满足,他把羞涩都视作可爱。
晏山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彰显了他的不自信。是的,在他们最初的情感里,晏山才是不自信的一方,他一度认为康序然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朋友说你傻不傻,你怎么会相信一个曾经有过女朋友的男人所说的喜欢,他们最擅长把依赖错认喜欢,等着瞧吧你会被伤得很惨,到时候你不要找我哭诉。晏山辩解说康序然以前没有彻底分清自己的取向,他是在等待一个觉醒的时刻,我让他意识到了另一种选择,人生本来就有那么多选择。
他这么信誓旦旦地跟朋友们说,心里却是忐忑的,他惧怕看到康序然的后悔,有时甚至不敢直视康序然的眼睛,如果里面有怨恨该如何?所以他加倍对康序然好,他应该对康序然好,对他好成为了责任、习惯,什么时候这责任变得折磨他,晏山不知道。不再有爱就是折磨。
他不爱康序然了,所以不需要再对他好。长久以来,晏山在心底决绝地承认了这一事实,他放松了,手脚绑的石头都被卸掉了。但心上的石头不能完全消失,或许还要经过好长好长的时间才能被磨灭。
晏山看到康序然和朋友一起走过来,朋友搀着康序然的胳膊,康序然的步伐不稳,脚尖脚跟的方向全是错乱的。朋友对晏山说我帮你把他护送回家了啊,你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