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堂之应该是有些累了,九个多小时的飞行,下机后马不停蹄回到彦氏,他在许卿洗澡的间隙用平板看文件,许卿洗完了出来,看见平板亮着光扣在彦堂之腿上,那人合着眼仰头靠着椅背,胸口处轻缓地起伏。许卿立在原地,安静的注视着睡眠中的男人。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但下一刻就不是了。因为许卿还是走了过去,轻轻的伸出手,把彦堂之从浅眠里拉回到了现实。夜很长,梦很短。许卿在彦堂之的身边睡得还算安稳,而被他按了静音的彦堂之的手机就躺在屋子里的某处,几乎一刻不歇地闪动了一整夜。彦堂之是什么时候得知的林雪的死讯,许卿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他起来的时候,彦堂之已经走了。紫荆庭的院门还敞着,园丁在清扫院子里被车轮碾碎的花叶。许卿躺够了才去洗澡穿衣服,下楼进了餐厅,在做饭阿姨复杂的眼神里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顿早餐。其实他怪彦堂之走得太急,连等他洗漱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亏他还特意置办了一身新行头,早早的熨好了,就挂在彦堂之的衣柜里。那是一套通身素黑的西装,半点装饰也没有,肃杀的纯黑。那是他送给林雪的饯别礼,以及赠与彦龄的,他曾亲眼见过的,黄泉的颜色。下彦家老宅里乱作一团,久未出现在这里的林霆带着妻子连夜从外地返京,来不及回家,行色匆匆地赶到场。他早些时候得罪了某家极具实力的外资银行,事业受挫的很厉害,几乎到了做不下去的地步,没办法只能抵押不动产,带着妻儿南下,只是如今看上去,比之当初他离京时更多了几分落魄。林霆赶到的时候,彦堂之正与他在重案组任职的一位朋友通话,虽然深城警方已经将案子定性为意外溺毙,但彦堂之行事谨慎,他要通过他的人确定,才能为林雪这位彦家主母盖棺定论。尸体的发现地是深城梅沙海域,深城很有名的一处海滨景区。根据深城警方的调查,证实林雪是用本人的身份证件在该区某海景酒店登记入住,酒店的工作人员称,林雪入住后每天傍晚都会外出至附近的酒吧街,凌晨回到房间,且在客房服务的电脑记录里,显示酒店曾多次为林雪提供酒精类饮料,挂账金额近万元。尸检结果也证明了酒店人员的说法,林雪的残存血液中酒精含量颇高,尸体无明显外伤,无致命伤,致死因仅为溺水。可因尸体被发现时距离死者失踪已逾数日,尸体在海水侵泡下已经略呈现出巨人观现象,部分组织已从身体上脱落不见了,因此负责尸检的法医部门认定,在目前的基础条件上对尸体进行解剖是无意义的。在多方书面证据的证实下,林雪的醉酒意外溺毙似乎已成事实。林霆从踏进彦家大门那一刻起就在不断观察,他观察彦家到场的亲属,观察彦氏前来探望的几位股东,更观察彦堂之。毫无疑问,没了林雪,林家的损失将无比惨重。因为有老爷子的一纸遗嘱,林雪作为彦家门里的女主人才有资格稍微牵制彦堂之的独大,彦龄天资差,仅凭他想在虎口里夺食,实在太难了。然而现在难不是问题,问题是彦龄这孩子难而不自知,居然一门心思全扑在彦堂之的身上,真把他当亲叔叔待。林霆埋怨妹妹教养儿子的手段低下,远不如当年以雷霆之势斗垮差点成为彦则之原配的那个女人的那般水准,但一看到已哭成泪人的彦龄,一腔怨怼又原封不动吞了回去。到底是他妹妹的亲生儿子,从此以后,他林氏一门的前程还指望着这个身上流着林家血液的男孩。彦则之孤傲,彦堂之冷血,这两兄弟没一个可靠。他还是要将彦龄揽到他这一边,比起一个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叔叔,他这个亲舅舅应该更为亲近,更能影响彦龄才对。于是趁彦堂之与袁家长辈谈话,他悄然走近彦龄身侧,一面轻拍那小孩的背,一面低声对他说:“龄龄,妈妈不在了,还有舅舅。”彦龄抽泣的很小声,好像并不愿别人注意到他,可是今天这种场合,没有人会忽视掉这个丧母的少年。“舅舅,您回来了……”彦龄抹掉眼泪,神情悲戚地望了林霆一眼。林霆搂了一下彦龄肩膀,轻叹一口气,“舅舅在,别害怕。龄龄,袁家来人,有人事先通知过你吗?”“没,”彦龄摇摇头,“他们都直接找叔叔。”“听说他把嘉禧台从你手里拿掉了?”彦龄眸子里一暗,默声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