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臂遮挡了视线,小麦没看清关奏陈的表情,只听到声音。他说:“我不懂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她想要判断他的心情,可拿开手臂,他已经背过身。关奏陈坐上车,没料到,小麦也跟了上来。
他开口,率先说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我是刚好路过。”
小麦回过头,平淡地审视他。
关奏陈迟疑了几秒,重新进行说明:“我问了你朋友的男友,经过允许,才来看看的。至少要知道你在哪里吧。”
小麦继续看着他。
他追加补充:“我想说可能可以看到你。”
看到他,不知为何,刚才的不安都消失了。小麦总算张嘴:“那天你和会长去了哪?吃了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关奏陈说:“在很有名的酒吧。”他用“怎么了吗”的表情看她。
她答应了熊猫,不能说得太清楚,关奏陈又很敏锐。在这两天里,就因为这人的德性,她甚至提前思考好了自己冷落他的理由:“呃,没什么。会长他……不是跟你告白了嘛,你……还不避嫌。我很生气!你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来往!”
这理由可太完美了!小麦真心这么觉得。就是她台词功底差了点,说得好像骗人。
实际就是骗人。她不觉得会长有什么魅力。
小麦有点伤感。可以的话,她只想不动任何脑筋,真诚地与人来往。但是,就像面对宋雾棠时一样,小麦还没勇敢到不顾他人,不畏惧中伤与落空,迎着他人的恶意坚持自己。她其实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人,不是圣人,也不是总理,就只是一个庸人自扰的小麦。
车行驶的目的地是公司。
一进门,小麦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蜜柑妈在家,平时她应该在上课。蜜柑妈正哼着歌,在用手机,桌上扔着护照、身份证等物。看到这一幕,小麦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不会吧?
发现小麦回来,蜜柑妈马上转过身:“哦!小麦!跟你说!前天关橘告诉我一件大喜事!猜猜我要去哪了?”
巴西?小麦说:“哪里?”
“‘brazil’!”
小麦头一回听蜜柑妈如此标准、正确地说出某个英文单词。
关奏陈面无表情,说了句“整理院子”,转头就出门。小麦脑内嗡嗡响,她回过头,追出去。还好他在院子里,真的在,没有去别的地方。小麦嗫嚅着,最终问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弯下腰,将以前拍摄用的道具分类,堆到一起。
她追问:“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不是发现她用他电脑,才将计就计,把消息告诉蜜柑妈的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关奏陈背对她,继续劳动。盆里的植物长得过于茂盛,该修剪了,或许,移植到别的盆里也行。他戴上劳保手套,忽然感觉累了,难看的伤疤能在医院用激光消除,那感情呢?
同一时间,小麦看着他,想通一件事,下定了某种决心。之前,她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给你看看我的爱”,但从这几天看来,她的爱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不仁我就不义,对方隐瞒,自己就隐瞒,对方不真诚,自己就也不真诚,这不是“扯平了”的游戏,只会加厚人与人之间的壁垒。
小麦想改变自己,从现在开始,选择一个付出真心的人,就是他。
假如他坚持那样说,她决定相信。对象是他,她愿意坦诚。这就是她的爱。
“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哦。”面对他的背影,小麦说,“有件事,我想跟你道个歉,年会那天晚上,我——”
小麦看起来坚决,心却出乎意料的柔软,只要他矢口否认,她就不会步步紧逼。她拥有自由、勇敢、善良和真诚,而他什么都没有。不论是要引起同情心,还是撒谎直到死亡,无论如何,他都想把小麦绑在自己旁边。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可他看到了她哭过的脸。这是最大的失误。
关奏陈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小麦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他转过身来,又侧着仰起头。她也朝上看,发现他看的是星星。关奏陈脸上浮现起笑容。那令小麦陌生。
夜空中星星四散,宛如遥远的天国坠落,在这衰亡的领土上,他向她坦诚自己的失败:“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只关心我自己,我要每个人都装得符合角色。丢掉没用的人,控制还有用的人,不让他们离开这里。我就是这种人。”
墙壁的拐角,听到这里,蜜柑妈蹑手蹑脚,不发出任何声音,掉头回房子里去了。
一群骗子(5)
早晨,小麦起床,刷牙洗脸,涂护肤品。门外传来声响,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走进来,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说:“早上好。”
小麦懒得理他,让开一点空间,给他找牙刷。男人拿到牙刷,咔擦咔擦刷牙,刷到一半,动作放慢,眼睛又闭上了,脑袋往旁边歪,毛茸茸的脑袋差点碰到她。小麦晦气地躲开。
过了一会儿,一个只穿内衣的女人进来,一脚把男人踹开,骂了一句“把你的衣服穿好”,取代了原本的位置。她边刷手机边打招呼:“早啊宝宝。”
“早。”小麦说。
小麦洗漱完毕,干净利落,走出卫生间。她在客厅坐下,掀起笔记本电脑,开始远程办公。再出现时,乐队男已经穿得严严实实,戴着耳机,出门上班。他走以后,大学室友来了,同样衣着整洁,化好全妆,借了点小麦的香水喷,然后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