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次考试,学校里弥漫着一股兴奋而紧张的躁动感,范语被感染着忍不住也挑灯夜读了几天,她一向不擅长熬夜,代价就是考试时猛灌咖啡还是一脸睡眼惺忪。好不容易考完文综都不知道自己填的到底是喀斯特地貌还是塔斯汀地貌。
还好熬夜学习并没有带来负面效果,过了一个晚上排名就很高效地出来了,有好事的人早早就要来了大榜,范语排在第三,毫无变化。而陆泽川在隔壁则依旧稳定地高居榜首,很有点“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意思。
范语带头,借着要分试卷逃掉了课间操,顺带解救了楚歌一行人,几个人蹲在教学楼边上的小花园里偷懒。“你们俩也太强了吧!”楚歌感叹,手里晃着一罐可乐,“一个理科战神,一个文科定海神针。”
方初寒笑着附和:“加起来能打十个我。”
“十个你太少了,”卢时嘬了一口手里的柠檬茶,“最少得一整个年级。”
楚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直了身子,眉毛拧成一团怒斥:“可恶!英语阅读理解是人做的吗?我怀疑出卷人根本不是中国人!”
“你不是一直说你英语听力是跟最纯正的老美练出来的吗?”方初寒笑嘻嘻地去推她。
“听力能救我一命,但救不了整张卷子啊!我做阅读的时候都快哭了……我真是恨不能和出卷人同归于尽。”楚歌余怒未消,砰地一下拉开可乐,随后被喷出的泡沫溅了满手,“啊啊啊什么事都不顺!”她跳起来甩着双手,连其他三人也站起纷纷躲避四处流淌的可乐。
范语掏出湿巾一边说着“算啦算啦别把校服再弄脏了”递过去。
大家很清楚,学生的怒气就像猛晃的可乐里喷涌而出的泡沫,放着不管,过一阵就会消失。
她把成绩单折好塞进裤兜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季然正在“周家大院”里大呼小叫,奋力刷屏,她退出群消息,点开另一个窗口,最顶上是她发出去的一条消息:
这次成绩还不错,年级第三。
发送对象是妈妈的聊天窗口。她知道,隔着昼夜颠倒的时差,不知道要等到几点才会收到他们的回复。
又或者,根本没有回复。她早已习惯了。
从小寄住在亲戚家,范语很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成绩再好,也不代表会被喜欢。
这种对于普通学生堪称免死金牌的成绩,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
她曾经很多次各种大考小考里拿到令人钦羡的好成绩,激动地捧着试卷回家,期待能听到一句夸奖。可迎接她的不是称赞,而是厨房里传来的一声呵斥:“你怎么洗的碗?盘子上还有油!”那一瞬间,手中的试卷似乎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这样的情形不是一次两次。她曾试图解释,说自己是为了赶着复习才没洗干净,可换来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学习再好,四体不勤长大也没用”。
她可以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却只是被姑妈阴阳怪气地赞美“晚上熬夜读书花了那么多电费不拿好成绩才不正常哦”。成绩对于她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标签,从不值得嘉奖,只会在某些必要的时候被当作“你看别人多懂事”的对照品。
还会引来范言又妒又恨的目光。
很快她学会了沉默。她不再期待,成绩再高也不再拿出来炫耀,甚至开始刻意低调地收起奖状,不让人注意。她习惯了在胜利的时候没人鼓掌,也习惯了在失利时没人安慰。
以前她生病发烧,姑妈当然不会帮她请假,放任她在家里浪费她家宝贵的水电费和粮食。她只好坚持去考试,成绩还是稳定在班级前三。老师在班级上对她“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大加赞扬,号召同学都向她学习。
回到家时,她几乎是摇摇欲坠地走进门的,烧得眼前发花。但姑妈只是嫌恶地瞥了一眼:“别在那装模作样,有空躺着睡大觉不如把卫生间的地拖掉,现在的小孩,洗完澡都不知道打扫的。”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是直接忍下去直接去打扫,还是解释自己今天根本没有洗澡。
最终她还是忍着病痛打扫了浴室,从那以后,她开始明白一个规律:无论考第一还是倒数,无论生病还是精神饱满,生活都照旧进行,从来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地要拖,碗要洗,哪怕她这个奥特曼已经被怪兽击倒奄奄一息,还是要站起来擦完桌子才能走下舞台休息。
她学会了把眼泪控制在眼眶等待它们蒸发,学会了在讥笑声中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她不会再轻易期待,也不奢望“被喜欢”。因为她知道,在某些地方,“好”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不是被珍视的理由。
手机屏幕熄灭,她将它重新放进口袋。
“今天晚上吃大餐。”陆泽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陆泽川跟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眉目清晰如刀削般干净。他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晃着手机,语气轻描淡写,“叔叔知道了,高兴得不得了,说要给我们庆祝。”
“你也考得很好。”他说。
范语顿了顿,才轻声道:“你也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在他手中晃着的手机上。天色依然有点暗淡,阳光被云层遮住,但他的身影还是显得挺拔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