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明风清,临州县城。
十景楼内热闹非凡。
客人们聚在一处聊天说地、饮酒作乐,好不快活,有个文人喝醉了酒灵感泉涌,挥袖一呼:“拿笔墨来!”
店东见怪不怪,立马捧着笔墨上前。见那文人步履蹒跚,脸色潮红,双目迷离,连笔也拿不住,显然已醉得一塌糊涂,却还念叨着在纸上作诗。
一诗作完,众人前去观摩,看那字体歪歪扭扭,难辨其形,不免取笑:“哎呦,长宏,你这都醉糊涂了,字都不会写了。莫作诗了,先回房休息罢!”
李长宏摇晃着身体,迷糊念叨着自己没醉,想要提笔再作一诗,却觉身体难以把持平衡;又想扶个什么东西稳一下,手臂不听使唤,一下拍了个空,跌倒在地。堂内其余客人见这窘态,不免笑作一团。
被嘲笑实属不快。李长宏张手摸着什么,想要借力起身。手摸到一物什,正欲借力,那东西却像长了脚从自己手中跑开了,再去摸握住,自己作乱的手又被大力拨开。李长宏以为是其余客人故意捉弄他,气得脸色更红,酒意却消散不少,大“嘿”一声,还待伸手去抓,被赶上来的店家一把制住。
店家握住他作乱的手,连忙使眼色让小二过来把这醉鬼拉走,赔笑看着来人:“两位可要住店?连我们这十景楼可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观景最好,不出门就能观秋桂祭礼。”
来人青衣劲装裹身,面带帷帽,气度不凡;身旁跟着一位宽肩劲腰的男人,似是护卫,正面色不善地盯着醉酒的李长宏,大掌握拳,青筋凸起,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这人一看就是从外地来观礼的富家小姐。店东察言观色,见那人确是住店,当即见人下菜碟,坐地起价,“哎呀,今日正逢秋桂祭第一天,下客房都空掉了,只余几间上客房,不过价钱有点……”他报了一个数,又问:“客人可要?”
店东可不怕这桩生意不成。
此次秋桂祭人这么多,不少人缺地方住呢,出了十景楼,方圆十里有名的酒楼都被无空房。余下的小客栈倒是有余房,但这些贵人向来挑剔矫情,定是不肯屈尊降贵去住的。
代纪似笑非笑,看出这店家趁火打劫,只掏出报价一半的银子,言简意赅道:“两间。”
虽与以往房价溢出些许,但跟他的报价相差甚远。店东还欲讨价还价,多要一些,就见旁边那护卫摩拳擦掌,隐有暗示,当下接过,笑呵呵道:“好好,这边请。”
代纪随店东指引往楼上走,路过那醉酒握她鞋面的文人时,她脚步微顿,确认一下那文人面容。
旁边的客人隔着帷纱看不清她容貌神情,却能听到她似是哼笑一声。
堂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便显得这声哼笑极为抓耳。待那青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众人才开口低声议论来人是哪来的小娘子,更有耍宝逗趣者嘻笑那文人:“哎呦,长宏兄,这一醉可是在美人面前失仪了呀!”
李长宏此时脑子清醒许多,想自己在那佳人面前如此滑稽,心烦意乱,听到这打趣,更为羞恼,挥袖赶走旁人。
有眼尖之人看到那护卫站在二楼栏杆处,冷淡地望着他们,其气势汹汹,让原本滚到喉头的议论转个弯又咽回肚里去。众人忙乱起来,或是饮酒,或是吃菜,都缄默不语。
奇怪的寂静维持了一刻钟。等那护卫转身离去,众人才松口气,也不敢再谈论那青衣女子,只捡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闲聊,东扯西扯好一阵气氛才再度热络。十景楼内又开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作诗吟对。
待到亥时,街上传来敲锣声,耳熟此声的客人连忙跑上大街,远见一众锣队训练有素地朝这边行来,为秋桂祭敲锣开道。两旁观礼的游客满脸好奇,兴致勃勃。
楼下人声鼎沸,楼上代纪推窗探头,正能瞧见街上潮涌的人群。
店东所言非虚,十景楼的上方果然视野辽阔。一抬头便能望见称重屋宇栉比鳞次,错落有致。近观窗下人头攒攒,皆翘首以盼,远观一座怒眉睁目的海神观坐落在锣队中央,正朝这边缓缓移动。
代纪站在窗前,眉目紧锁,思虑重重。
下午探查看管哑女的院,可谓是一无所获。
那小院是城郊处一座废弃房屋,人迹罕至,道路难寻,是谁能摸寻至此,将哑女带走呢?她口能言语之事又是何故呢?
代纪掏出那张告示,指尖停留在画中人本不该出现的右耳上。
锣鼓声渐近,吵得耳朵嗡嗡作响,但两旁观礼的人却是兴致勃勃,津津乐道。待那端坐海浪之上,满身蓝漆、身形魁梧、怒目圆睁的八臂海神临近时,众人都争先恐后地伸手抚摸海神观。常人求平安,文人求文运。
从她的视角,正能看到李长宏被人群裹挟着,近海神观不得,只得龇牙咧嘴地往向另一旁,历经千辛万苦才如愿以偿,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她觉有趣,不免笑出声。
未成想,前世贤林八士中的青卒,年轻时是这般模样。
前世,为女帝时,众人皆知她独爱奇珍异草,特设花房,招养花能士,为其侍奉。有八位养花能人,只供女帝差遣,其他人等非宣召不得踏足花房三里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