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袁泊从嘉月峰下捡回袁不平,被兄嫂拒绝后,他便带着孩子来到好友家中。
好友是一名大夫,在这里经营医馆,照顾了袁不平约莫一年后,便把孩子交给了远行的袁泊。
袁拂曾随袁泊到医馆看望过袁不平,因此与大夫相识。他一说孙荞是袁泊妻子,大夫便迎了上来:“袁泊如今还好么?一别就是六年,也不见他来过只言片语。”
得悉袁泊死讯,大夫一下坐在椅子上,久久动弹不得。
“你照顾过不平,不平身上有什么异样之处,你知道么?”孙荞问。
大夫:“你没看过?”
孙荞:“那孩子虽然小,但袁泊从不让我给他洗澡更衣,总是亲力亲为。他说我毕竟不是亲娘,不平身上有伤,不好意思让我看到。”
大夫犹豫了。
白锦溪嫌这俩人吞吞吐吐,走前一步直截了当地问:“你可知道雾隐山脉的‘山神后裔’?袁不平身上可有山神后裔的痕迹?比如黑色兽毛、小尾巴、皮肤硬鳞……”
大夫总算知道他们来意。迟疑片刻后,他点点头:“不平长着小尾巴。”
那截尾巴约莫小手指长度,袁不平从嘉月峰逃下来之后浑身都是跌碰的伤痕,袁泊为他处理伤口时看到了他身后的异物。把孩子交托给大夫之后的某日,袁泊来找大夫,提议割去那尾巴。
大夫的医馆只管开药煎药,动刀破肉之事一窍不通。袁泊命他煎了些安睡的汤药给袁不平喝下,自己则手起刀落,割去了那截尾巴。
“他说,没了这东西,以后谁见了这孩子,都找不到一点儿异样。”大夫回忆,“不平以后就是寻常人,不会再被有心人盯上了。”
离开医馆,缪盈问孙荞:“谁是‘有心人’?”
孙荞深吸一口气,难以说清心中如今是什么情绪:“袁泊知道嘉月峰和裴木森在做什么。”
很奇怪,她好像直到今日才真正彻底地了解袁泊,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六年的人。
和袁泊抵达融山的时候,两人并未立刻以夫妻相称。袁泊似是知道孙荞的心上人并非自己,他安慰过孙荞很多次:等一切风平浪静,你再回家。
他承担起照顾袁不平的所有琐碎事情,周到得让孙荞都曾生气地问过他是否不信任自己,还是袁不平还未把自己当作娘亲。
他离开袁氏镖局的时候没有回头,带走袁不平之后再也没有回过云照,也没再见过自己的兄弟。
他默认是自己杀了龙家和长乐会,他承受孙荞的憎和感激。他比孙荞还不擅长说谎,但他担下了这个罪名。
或许从虎骨村龙家的惨案开始,袁泊渐渐知晓了袁野和袁拂,以及袁氏镖局与嘉月峰在做什么。他无法公布真相,只能选择远远遁走。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面问一问他:你当时想的什么。若是晓得自己的一时心软害两个孩子吃尽苦头,他会当机立断,揭开袁野和裴木森的真面目吗?
孙荞在日头下,忽然有些恍然。街上走过的每一个精神抖擞、生气勃勃的年轻江湖客,都仿佛是往日的袁泊。
她开始了解他。同时开始恨他,和怜悯他。
确认袁不平的事情为真之后,孙荞对冯筝所说的事情不再怀疑。她现在急需伙伴,不会在这种于己无益的往事上撒谎。
但回到水龙吟时,冯筝已经离开了。她留了几句话,称寿宴前夜会再来找孙荞等人,寿宴当日的一切细节她全盘安排好了,孙荞她们只需要配合即可。
“我估计她会去找袁拂。”缪盈说,“孙荞,我知道你对他有成见,也不乐意跟他来往。但袁拂和冯筝一旦联手,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袁野倒了,袁氏镖局就是袁拂一个人的。你若想镖局帮忙找新燕和不平,你跟袁拂就不能把关系弄僵。”
“可……”
“我知道,你恨他对龙家动手,但一切总有轻重缓急。”缪盈劝她,“你应该晓得,哪怕你跟他随口说说话,他都会高兴的。”
孙荞:“我跟他无话可说。”
缪盈气急:“我教你!”
袁拂正跟江雨洮在水龙吟的院子里说话,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孙荞走来。
江雨洮眼尖,瞥见不远处缪盈正跟自己打眼色,立刻找了借口离开,留袁拂与孙荞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