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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见面(第1页)

今年,朗城的冬天特别冷,好像看不见春天来临的希望。

学校外的常青树也难得透出点颓败之色,路上行人匆匆忙忙,大都裹得严严实实。来往的车辆疾驰而过,刺耳的喇叭声连成一片。车水马龙,不外如是。

姜楠看了下手机,六点零五,比预想的还要早一点。她松了一口气,抬手拢了拢帽子,将自己缩在臃肿的羽绒服里,却仍能感受到风呼呼地往里钻。她和陈初十约好了七点在了学校外的步行街上他们常去的一家漂亮饭馆见面。这家店有个极具诗情画意名字:RiversideGallery。陈初十不认为起英文名字多有格调,更觉得像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装逼,但碍于饭馆布置的十分漂亮精美,干脆“就地取材”,直截了当的叫漂亮饭馆。

这次会见,多少有点鸿门宴的感觉,她跟陈初十正儿八经算起来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在大学里,非同班同学按理说这个频率也算是见面挺多的了,但她跟陈初十不一样,她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基本每周甚至隔三岔五就会相约,别管是去吃饭还是去图书馆,甚至她去做志愿陈初十还要跟着一起去。所以,这可真算得上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些事情说开了也就过去了,坏就坏在,姜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她又是个拧巴的性子,不可能说像怨妇一样在微信里问陈初十为什么不来找她,这太掉份儿了,尊严算是她为数不多拥有的、真正由自己支配的东西了。

陈初十这人,朗城当地以做房地产发迹的陈家的幺女,上头还有个比她大了七岁在生意场上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姐姐陈仪。用陈初十的话来说,她姐也就比母夜叉通情达理一点,家里人没有一个不怵她姐。初初听闻的时候,姜楠很是佩服这样的人,这个世道对女孩子总是尖酸刻薄的,处处充斥着偏见。陈家那么大的产业,又没有男丁,只有全身竖满了刺,才不至于让别人吞掉连骨头渣都不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楠和她是同一种人。

在第一个右转弯口,姜楠确信了今日确实赶得不巧,刚好碰上下班以及上下课的高峰期,街上人挤人,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路边小摊贩旁都排起了长龙,嘈杂中还夹杂着老板的吆喝声和顾客细琐的要求——“对,不要辣,不要葱姜蒜。”“好嘞,香菜呢?”那位瘦瘦高高的男生大脑宕机一样,眉毛在不住地打架,来回翻滚,摊主加大声量又问了一遍:“嘿,这位小帅哥,要不要香菜嘞?”他突然反应过来,声调也随之高了:“也不要!”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

姜楠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许耳熟,她放慢了步子,仔细端详了这个男生的背影两秒,才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一张清秀隽永的脸,莫约能对上号。吴璋,小她一届有名的学神,成绩好,家世好,但行为举止算得上是另类,也是她能说上话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姜楠承认就算她自己再孤僻不合群,跟他比起来就像是小巫见大巫。吴璋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第一次当人,好像天生少根筋,却又多了几条神经,姜楠无法理解,只能归咎于学霸的大脑运转方式跟别人不同。

“啊,学姐好!”吴璋一扭头就看见姜楠朝这边走过来,立马立正挺胸双手放于两侧跟见了教官一样,咧开嘴笑得跟朵花似的,都大二了,还跟大一一样不着调。

姜楠没打算理他的,她着急去找陈初十,但,直接走总归显得不太好,心下计较一番后,招了招手:“你好啊。”

吴璋这脑子缺根筋的货又开始了:“学姐,啊嗨今儿天真不……啊不早了,这家炒饼不错,咱们那个项目算是呃……完了?你这是着急去哪,也来吃炒饼?天都快黑了……这家炒饼确实好吃。”一番话被他说的是驴头不对马嘴,毫无逻辑可言,他本人更是无所顾忌,想问什么问什么,没有一点社交距离。

姜楠习惯于看别人脸色,然后说出得体好听的话,但这样太累了,所以自上了大学,她就秉持着非必要不社交的原则,但以吴璋这胡乱说一通的性子,姜楠还真摸不透他。饶是姜楠再好的忍耐力,也要在他面前破功,姜楠额角的青筋张牙舞爪的跳了跳,她闭了闭眼,轻吐口气:“我有约,就先走了,回见。”

这厢,吴璋拿到自己的晚饭,心下有些不得劲,两条粗黑的眉毛又拧缠在了一起,他好像忘了一件事。在一阵长吁短叹中,诶!对了,是周锦生的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皱在一起的五官登即舒展开,对着姜楠渐渐走远的身影却又犯起了难,张了张嘴,到底没喊出来,只得上下嘴皮短暂亲吻,砸吧了一下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转身带着他的炒饼扬长而去。

姜楠轻车熟路转过几道弯,路她是熟悉的,但街边新开了几家店这个使得整个步行街都变的陌生起来。她已经许久没出来了,现在看什么都带了点进大观园的稀奇,比之的深山老林中的野人可能就外观还过得去。她心下有些郁郁,就仿佛与世界脱了轨,独自一人停留在过不去的过去。

不多时就到了吃饭的地方,姜楠习惯性的又瞅了眼手机,六点四十五,还有点指甲缝里空余的时间。

饭馆沿河边走势而建,以大理石作基地,房子整体用的不是钢筋水泥,而是以一种不知名的木料镂空设计成九曲长廊,层层铺开,与暖调灯光相得益彰,屋檐下挂了排排坐的风铃和晴天娃娃,风一吹,就丁零当啷的响,还带来一阵清淡的木料香。饭馆内以小石子铺路,路旁摆了些吊兰之类。

姜楠在门口的玻璃旁微微站定,抬手摘了帽子,露出一张七八分漂亮的脸。一对漂亮的凤眼,弯月眉,不笑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两眉之间多了点红痕,乍一看,能和美人痣相媲美,睫毛长而密,最让人嫉妒的是,她有一头黑到发亮且茂密的头发,这是所有女生自上初中以后都无可避免提及的心中隐蔽的痛。

她从手腕上取下携带的小皮筋,扎了个低丸子头,稍稍挺直了脊背,又做出一个平时惯用的表情——一度微笑,才走进这家店里。内里空间很足,却没设多少位置,人也不多,只有几个人在吃饭,稀稀拉拉的,与外面的热闹大不相同。

姜楠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红色羽绒服的陈初十,她的右眼皮不合时宜的跳了下,心里却止不住稀奇,来这么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陈初十确实是个惯会享受的,从这个位置向外看去,能看见不太平静、泛着点波澜的河水。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但多年炉火纯青的伪装,让她不至于失了态,表面上看她仍然是一度微笑,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大差不差。

陈初十是明艳型的大美女,瓜子脸,双眉修长,骨相大气不妖,眼尾微挑,浓艳的让人不敢直视,平时又会打扮,长挂在口头的就是:学习要是再跟我不对付,老子可就不奉陪了,转头就去做明星。但是现在,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往常打扮精致的小脸现在显得枯黄,厚厚的几层粉也没遮住眼下的青黑,头发更是像炸了毛的狮王,格外桀骜不驯。

她们已经好久不见了,姜楠多多少少对陈初十存了些埋怨——她本就是张扬的性子,朋友一箩筐,要说姜楠有多特殊,那好像也没有。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姜楠还不至于跟吴璋一样没眼色。

“你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成了这样?”姜楠还是控制不住流露出担忧,还是败给陈初十了。她应该冷眼旁观,最起码要冷冷发问,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陈初十没搭腔,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她不爱搭理人时,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在姜楠到后,店员陆陆续续上菜,漂亮饭馆里理所当然做的都是漂亮饭。姜楠是个审美跟六七十老奶奶没差的人,就算这样,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这些摆盘不好看,肚子已经叫了三轮了,也没拿起筷子吃,实在是气氛太古怪了。

姜楠本来就不是个多热络的性子,往常在一起吃饭,也是陈初十絮絮叨叨地说话,才不会让场面冷下来,虽然周锦生也会附和几句就是了,总的来说就是,刚刚那句话,确实已经用尽了姜楠全身的力气和勇气。

大厅上摆了一个硕大的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走的清脆,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凉透了,陈初十的耐心终于告罄——本也不是一个有多少耐心的人,这次竟能忍这么久。

她转了转僵硬的眼珠,声音低而沉:“周锦生,生病了。”好像多难忍受一样,说完后,她整个人都摊在椅子上,是一种往常她觉得极其不优雅的姿势,她抬起头,不加掩饰地盯着姜楠,“姜楠,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对不起,我……现在可能说话语气不太好,刚刚也没有不搭理你的意思,我,我只是—”

“你只是在调整情绪,我懂你的。”姜楠直接打断陈初十的呢喃,这些话再为难陈初十她也是说不出来的,陈家精心养大的小公主,不知人间疾苦,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了,她也没有让别人下不来台的癖好,总要给个台阶。

周锦生……陈初十的未婚夫,姜楠的心像被猫挠了几下,泛着痒意,是周锦生啊!

她捏了一下长了茧的手心,细细思索这件事。陈初十从来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更不会拿周锦生的健康开玩笑,并且周锦生的病……应该多少跟她有些关系。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心头,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哑:“他生病了,总不可能只有我能救吧?我又不是学医的,而且我也不过大三,这未免—”她本来想说“这未免有些可笑”,但对上陈初十闪烁着泪花的眼睛,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她的无声更像是一种肯定,“—是白血病吗?或者说,我配型成功了?”

早些年刚上大学的时候,姜楠在又一个寂静失眠的夜晚,拍案决定加入中华骨髓库。这事谁也没告诉,主要还是怕他们担心,后来想想,有点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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