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他清醒得很,不如说他这八年都没这么清醒——他总算想明白,只要他愿意放弃孜孜以求的一切:地位、名誉、钱……他就能真正拥有牧川。
不需要牧川去给什么活死人谢总敬酒。
不需要为了该死的公众形象,把牧川的存在说成是反而更欲盖弥彰、引人指戳的“私人助理”。
“能请您把阿川还给我吗?”裴疏微微弯起眼睛,声音轻柔,“阿川只能在我身边,离开我,他会死的……”
他朝牧川伸出手,接着,那种十拿九稳的笑意凝固在他的脸上。
牧川陌生地看着他。
那张脸——青白而瘦得不像话的脸上,是种幼鹿般柔软迷茫的不安,陌生,照面不识,牧川的神情居然像是不认识他。
牧川怎么能不认识他?!?
“和你说了听我说完!”经理灰头土脸地死死扯着他,压低声音,“你这个助理不对劲,好像脑子忽然出毛病了,忽然胡言乱语非说他是什么高材生,要去玄鸟号上……”
他看见裴疏的眼角古怪地跳了一下。
“阿川……”裴疏打断经理的话,“是高材生啊,我们一个大学,他读机甲维修,是要去玄鸟上的。”
经理慢慢瞪圆眼睛。
他花了点力气吃力转动脑子,才确认,裴疏居然不是开玩笑。
不合时宜的……眼前浮出那一幕,欢快地找工服生怕迟到的年轻alpha,和那张被冤枉得苍白,眼睛里慢慢溢出水汽,失去光泽的脸。
“那你他妈是真的疯了。”经理实在没忍住,“你让一个能上玄鸟的人给你当助理?”
俱乐部里不适合这么说话,他眼里看见裴疏有些诧异的脸。
这话自然不该战队经理说——场合不对,身份不对,立场也不对,什么都错了,但忍不住,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疯子。
经理的手越过理智攥住了裴疏的胳膊,陷进衣料:“你知道我儿子为了一个巡逻舰的实习名额花了三百万吧?”
经理和老婆没日没夜地跑关系、托人办事、求爷爷告奶奶,花光了积蓄才办下来的。
那还只是个小破星际巡逻舰,连停靠在玄鸟这种巨型母舰上的资格都得排队申请。
“你让他给你当助理?”
“……和我们说他是废物?”
“为什么啊?”
“你知道一个玄鸟的工程师有多金贵的吧!”经理口袋里还揣着儿子愁得要死的成绩单,他尽力控制,把更多不该说的话咽回去,“他们……他们是要去深空的人啊。”
裴疏垂着视线,眼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两下,像是被毒蛛咬了一口。
他的手指缓慢地蜷曲起来,青白骨节被按出轻微脆响,指尖神经质地重重碾磨掌心。
“我会补偿的。”裴疏轻声说,仿佛喃喃自语,“我会……用接下来的每一天,补偿他。”
经理没忍住“啧”了一声,撞上那双阴郁瞳孔里近乎偏执的冰寒,重重打了个激灵,把话彻底咽回去晦气闭嘴。
裴疏调整心绪,走向牧川。
……不要紧。
他知道了,牧川病了,病得昏沉意识不清,以为是回到了大学……所以对他不熟悉。
不熟悉是对的,他们已经毕业很久,都已经和那个时候的自己相去甚远,没关系,那就从头再来。
他正好能好好补偿牧川。
裴疏整理了两下衣物,抚平皱褶,尽力回忆着过去的自己,面部肌肉生疏地牵扯,露出古怪生硬的温柔神情:“阿川……”
那张强捏出来的假面凝固在脸上,像一层滑稽的、缓慢皲裂的干涸石膏。
他看着牧川——几个小时前,还温顺依偎在他的怀里的alpha,让他拥抱、被他抚摸,任由他把下颌亲昵搭在发顶,他们一起看烟花。
……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