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搜查时发现这些人在这里躲藏。”领头的士兵立正敬礼,高声汇报。“他们自称只是路过,但没有通行证,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三人中那名女子抬起头,示弱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找地方休息,没有恶意……请不要伤害我们。”
这三人似乎有所准备,在被发现后虽然尽量保持冷静。然而当戎衡冷冽目光扫过他们时,三人不禁浑身僵硬,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一般。
询问负责搜查工作的军官具体情况后,戎衡点了点头,下令将几人分开单独关押,由专门士兵看守待进一步处理。
戎衡一向很忙。商讨行程与营地安排后,天色已经彻底暗沉,这才终于有了片刻空闲时间。但他没有休息,目光扫过整个营地,最终落在沈琅的身上。
沈琅正独自坐在一辆装甲车的平台上,低头摆弄着匕首。刀刃在手指间翻转,反射着火焰的光泽,如同流动的水银般迷人而危险。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匕首在五指之间快速旋转了一圈后利落收回刀鞘,他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戎衡略微顿了一下,看似冷静无波澜的表情下藏着些许犹豫。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今日因事务繁忙错过了和沈琅接触的机会,现在终于找到时间,便忍不住想来见他。
然而,这份冲动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陌生且不可理喻的。因此,在面对沈琅时,他一时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来看你,”最终戎衡还是直言,没有任何铺垫,这是他惯常行事方式,“今天……还顺利吗?”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关怀,但从戎衡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扭感。他擅长的是发号施令,而不是这种近乎私人化的问题。但此刻,他竟然努力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沈琅挑眉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黑瞳映着跳动火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还行。”他说完后,又补充道,“就是你的士兵有点太警惕了,我连喘口气都觉得有人盯着。”
戎衡闻言微微皱眉,下意识想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士兵对沈琅这个陌生人抱有戒备,可与此同时,他更清楚,这份戒备不仅仅来源于命令,更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具备足以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与能力。
沈琅目光落向远方的中央区。从这里看过去,一片高楼大厦的轮廓若隐若现,在黄昏余晖下显得模糊而神秘。那是人类文明最后的遗存,也是所有人汇聚的终点。
他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戎衡,思考许久的问题,最终还是问了出口:“中央区……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们这次行军,是为了什么?”
戎衡原本双手负于身后,闻言,目光稍作停顿。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眸子隐隐透露出几分探寻,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的目光顺着沈琅的视线投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还未完全沦陷的地方。”
中央区,本地人称它为“白银巢都”,遥遥矗立在废土之上。它的建筑群层叠交错,从低矮破败的外围逐步升高到中心最雄伟的塔楼,每一寸外墙都都反射出银灰色光泽,如一座巨大的钢铁王座般,缄默而庄严。
从这里的看过去,原本蔚蓝的天空已被荒原上的风沙搅得昏黄,高耸的废弃摩天大楼轮廓隐约可见,像断裂的骨骼撑破地表。四周风声呼啸而过,卷起零星的尘埃,尽管看不到火光,却能感觉到这里过去曾经燃烧过。
“它曾经是这片土地上,人类文明最辉煌的象征,”戎衡开口说道,他目光冷峻,但语气中透出些许复杂情绪,“但现在,它也已经摇摇欲坠。”
沈琅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含义,追问道:“摇摇欲坠?”
戎衡没有直视沈琅,而是转身看向地平线上逐渐被夜色吞没的巢都的轮廓。他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微微收:“名存实亡罢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其中却透出无法压抑的情绪,“最高执政官如今已成为傀儡,被所谓的‘顾问委员会’架空掌控。而那些自称为人类守护者的人,不过是用权力压榨残存资源的一群吸血鬼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琅垂下目光思索片刻,追问道:“既然这里曾经如此强大,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这一问题让戎衡脸上的冷峻更添几分深沉,他抿紧薄唇,好半晌,才淡声回应:“内乱、资源枯竭,还有……腐朽得无法支撑自身体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某种决意,“当权者只懂争权夺利,无力解决真正的问题,这才导致所有人最终走向毁灭。”
沈琅捕捉到了这话里的复杂情绪,他稍稍侧头打量了一眼戎衡,对方依旧是一副冰冷克制的模样,但从紧绷的下颌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里,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内心深处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所以,你们此行,是为了什么?”沈琅问得很直接,没有绕弯子。
“那里是灾难也是希望……即使曾经的辉煌已经崩塌,但我们仍然需要保住它——那里,是秩序与文明最后的存续。”
沈琅闻言沉默片刻,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冰冷金属筑成的城市。从地图上的提示以及一路见闻来看,他能猜到这个世界正在面临某种巨变。但对于戎衡,以及他所代表的守旧派来说,他们保卫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
沉默片刻,沈琅再次开口:“即使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如果根基已经腐朽,总有一天终会崩塌。”
戎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收回视线,看向沈琅。他薄唇微抿,一瞬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声道:“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妄加评论。”
这句话虽带有警告意味,但却并未激怒沈琅。他目光诚恳:“我确实不了解,所以才要问。”
一阵风吹过,戎衡肩上的军大衣轻轻扬起,为这沉重的话题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他最后还是回答:“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一片废土了。”
沈琅能感受到戎衡话语中那份压抑却坚定的决心,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戎衡所坚守的信念有多么绝望。
如果说聂峥所代表的的激进派还有希望的火苗,他们有明确的目标,试图推到现有秩序,创立新的秩序,并为此为之奋斗。
那戎衡……则是行走在已经能看到尽头的死路上。
他明知前路无望,却依旧选择背负这一切。
沈琅轻叹一声:“你想维持现状,为一个已经注定毁灭的秩序而战。”
“维持现状……”戎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随即摇了摇头,“我从不认为现状值得维持。但混乱只会让更多人死去,而秩序,无论多么脆弱,总比毫无章法来得好。这是唯一能给活下来的人一点喘息空间的方法。”
至此,沈琅已经彻底理解,这个男人所追求的不是什么胜利或者未来,而仅仅是绝症患者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戎衡披在肩上的军大衣,上面的徽章倒映着火光,这件象征权威与责任的大衣,此刻显得格外厚重:“你明知这条路行不通,为何还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