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也曾经历或看到那些画面,记得林墨回京和她的故去,这会儿被他突然提起时自然会觉得震惊,那些前前后后许多不一致的事就都解释得通了。
谢长离不由得站起身,素日里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连指尖都有些发抖。
他跨步近前,握住了蓁蓁的肩,声音颤而发哑,“你是不是也记得?林墨先于我回京,同你要回那座沙盘……”
旧事骤然袭来,纵然蓁蓁竭力忘却,此刻却还是不由红了眼眶。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而谢长离……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眼底的痛惜与洞然清晰分明。加上先前执意送她离开,此刻却千里追来的态度折转,想来那些旧事并非只她一人记得。
心头剧颤,当时林墨的言辞却还深深刻在脑海里。
她强压着翻涌的情绪,竭力勾出一点笑意,”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如今好好过着日子,主君也不必挂怀。夏姑娘既已安然无恙第回了京城,主君往后好生待她就是了。只不过家父的案子确属冤狱,还望主君能不负旧日之言,帮她洗清冤屈,虞家上下必定铭感大恩。”
“我答应过的自然会做到。”
谢长离离京之前其实就已让闻铎着手安排此事,待他从扬州回去,便可见机行事。
而此刻堆在心头的,却只有蓁蓁。
他看着她垂眸躲开视线的模样,听得出话里的推却与生分。
在那些断续想起的旧事里,林墨为夏清和所蛊惑,趁着提前回京办事的机会找到蓁蓁,故意扭曲他的意思,让蓁蓁误以为他只惦记着夏清婉,于蓁蓁毫无情意。
于是她归还了视若珍宝的沙盘,死在林墨的手里,还被伪饰成灰心自绝的样子。
纵然他查明实情,重惩了夏清和母女,却也于事无补。
而如今,她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谢长离自幼孤苦,踽踽而行,这是头一回真心实意地感激上苍的慈悯。
他注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伸手拉住蓁蓁,在她尝试挣脱时将手握得更紧,脸上竟自浮起点笑意,“听信了林墨的话,跟我闹别扭呢?”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送你去扬州?”他微微屈膝,蹲低一些,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
蓁蓁避无可避,却也不再掩藏,径直道:“夏清婉都回来了,鸠占鹊巢的人可不就该腾出地方么,免得往后尴尬。”
谢长离差点儿嗤的笑出来。
“傻。”他屈指敲了敲蓁蓁的脑袋,牵着她往屋外走,“过来,给你讲个故事。”
……
谢长离讲的这个故事,起于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还姓沈,名叫暮时。
他的父亲,名叫沈荀。
妾室所生的孩子在主母手里难以讨生活,他很小就被送去别处习武,与母亲两地分割。原本日子就那么慢悠悠过着,直到那年父亲病故,主母派了人手,千里迢迢的追杀于他。
还没长大的小子,哪里敌得过成群的杀手?他一路逃亡,那伙人却穷追不舍。最后,在一个下雨的暗夜,他在庐州地界的一处深山里,终于找到机会做出假死之状,只留下染血的信物。
追杀者拿了那东西回去交差,他也终于得以清净,结束了两年多的逃亡之路。
那个时候他几乎筋疲力竭。
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玩耍时发现了重伤隐匿的他,让随身的仆妇丫鬟们照料医治,让他重归康健。
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恩师钟先生。
那位原是先帝的伴读,文韬武略远胜常人,拼着浑身之力将原本不甚受宠的先帝推上帝位,也因此得罪了原本胜券在握的恒王。
彼时的恒王虽然错失了帝位,因着多年深耕,在朝中的势力仍旧盘根错节。他没法子奈何先帝,便将满腔仇恨集于钟先生身上,设计栽赃以重罪。而先帝初掌大权,宫内宫外都被恒王掣肘,没能寻出破解之法,又不忍心真个取了钟先生的性命,便命人送他出京,暂避锋芒。
恒王得知后穷追不舍,钟先生与之几番交手,终于甩开眼线,寻了个僻静山坳隐居,也将同样遭人追杀的少年收留在身边。
谢长离的名字,便是那时有的。
其后六年的时光里,钟先生对谢长离精心教导,文武之上都让谢长离进益飞快。
安稳的日子却在恒王的人手再次找到钟先生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