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世钧刚想上前求饶,柏灵已经开了口,“皇上,我父亲已不算年轻,加上这几日来他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可否也让他像其他太医一样,在一旁坐下?”
建熙帝给了袁振一个眼神,“赐座。”
柏世钧看着在御前从容不迫、毫无惧色的女儿,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这个以往和自己最为贴心,时常对他撒娇耍赖小棉袄,他今天竟是有些不认得。
柏灵的眼神这时是清冷的、成熟的,更是他从未见过的。
几个宫人已经重新搬了把椅子过来,柏世钧愣在那里,却挣开了宫人要扶他入座的手,柏奕连忙上前挡住了皇上的视线,然后一把扶住了父亲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抓得稳稳的。
柏奕给了父亲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柏世钧早已慌了,“你……?”
柏奕强行扶着柏世钧走到了一旁,低声道,“爹,信柏灵一回吧,别再闹了!”
儿子也好,女儿也好,今天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柏灵已俯身,一张张拾起了地上的诊断,拿在手中一页页地看过去。大约看了三四页,她便皱起了眉头,一路速读,直接看到了最后。
“只有这些吗?”
王济悬站了起来,慈眉善目地走到柏灵面前,“不知贤侄女还想要什么?”
柏灵望了王济悬一眼,“您是?”
“本官是太医院御医,也是在你父亲之前,主要为贵妃娘娘诊治的医官。”
柏灵心中明镜似的亮了起来。
王济悬是何许人也,就算父亲平日里从不在自己面前提起,她也早就有所耳闻了。
第一个带头在太医院嘲讽柏世钧“靠女儿,没本事”的,是他;
几次在考核上做手脚,致使柏世钧一直无法从医士晋升御医的,是他;
故意在年关时克扣赏金,让柏家一家三口年都过完了才拿到年货钱的人,是他;
因嫉妒柏世钧颇受秦康青眼,所以常将疑难杂症丢到柏世钧头上,搞得柏世钧三天两头不能回家的,还是他!
仇人相见,柏灵一声不吭,装作低眉想了想,“哦,您是王太医吧。”
“正是。”王济悬点头,见柏灵一眼便认出了自己,他多少还有些得意。
柏灵垂眸,并没有理会站在眼前的王济悬,她转过身,将诊断书尽数交给柏奕一览。然后自己跪在了御前,对建熙帝道,“皇上,贵妃娘娘的起居注可否调出,让柏灵一看。”
“大胆。”王济悬绕到柏灵面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竟还想调娘娘的起居注?那是内廷的私密之物,陛下怎能随意示与外人?”
建熙帝也皱起了眉,“怎么,这些还不够你了解贵妃的病情么?”
“远远不够。”柏灵如实答道,“这些诊断太过简要,且许多都是总结性的结论,仅凭这些实在很难了解娘娘的真实病情。”
王济悬冷笑一声,“到底是不够详细,还是你根本看不懂?”
柏灵目光微动,绽出一点笑意——还真让王济悬说中了,诊断书里的中医术语实在太多,什么脉象、穴位,什么这里补气那里血亏,看起来一个头两个大,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无,倒不如起居注来得简明。
王济悬:“你笑什么?”
柏灵背过手去,“听王太医的话,你似乎从来没有留意过娘娘的起居注?”
王济悬面色微沉,总觉得柏灵这一问后面跟着一些弦外之音,“我们会当面诊断,要了解什么,当面问就是了。”
柏灵淡淡问道,“那请问娘娘近来睡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