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缟素后的第三个月,预示着新帝登基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重华宫安静得不成样子,没有人来通知这个消息,也没有人来邀请观礼。是以郗月明听到钟声时,先是一愣,好半晌才开口问道:“是谁?”
正在斟茶的宫女小心答道:“回公主,是大皇子。”
大皇子,郗言御。
这个在过去十多年间朝夕相处手足情深的,她的兄长。如今提起,竟然只有满腔交织着的恨意和强烈不甘。
郗月明轻声开口:“他凭什么能当皇帝?”
宫女却是吓了一跳:“公主?”
“我说,他不配当皇帝。”郗月明再度重复,淡漠的声音传遍殿中,“他今日勉强上位,明日就会被郗言衡拉下马,登高跌重,就像这样——”
随着她的动作,奉到面前的茶杯被重重拂落在地,碎瓷和茶水伴随着诅咒似的发泄,四散飞溅。
宫女们立刻跪了一地:“公主息怒。”
她们惶恐地低垂着头,因此并未发现,碎裂的瓷片擦过郗月明手边,而她则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越握越紧,直至手边蜿蜒出一道殷红。
满宫皆知,三公主大抵会有怨气。
城中缟素三月才敲响钟声,只因先帝没有皇后,也未立太子,如今的帝位,其实并不一定属于新帝郗言御。
皇长子郗言御,乃宋贤妃所出,宋家世代最高的官也就是个四品文吏。
而皇次子郗言衡,生母赵德妃出身武将世家赵家,手中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兵权。
长子与贵子的较量持续了很久,三公主作为宋贤妃的养女,自是为大皇子出力不少。可后来尘埃落定,大皇子身边的宦官都得了嘉奖,三公主的重华宫却是关门落锁,形如囚禁。
个中恩怨宫女们不得而知,只知来时宋贤妃特意叮嘱了,让她们一定看顾好公主。
重华宫中,公主几度崩溃,时而孤身一人彻夜枯坐,时而如今日这般,对宋贤妃和大皇子百般诅咒。只可惜,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曾经慈蔼的母亲与兄长都没有现身。
如今钟声响起,大皇子登基称帝了。
宫女们个个敛息垂首,静待公主发泄。不曾想殿外忽然传来异动,伴随着锁链落下的沉闷响声,封闭了三个月的重华宫门,终于打开了。
来人原是宋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如今是行走后宫的掌事女官,齐芳苓。
“三公主。”
她朝郗月明行了一礼,郗月明不为所动,宫女们倒是不约而同地转向她所在的方向,恭声道:“齐女官。”
齐芳苓眸中闪过一丝怜悯。
三公主在贤妃膝下长大,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只不过世事无常,白云苍狗,任何人在时代洪流面前都不过是一粒微尘。齐芳苓改变不了主子的决定,主子同样需要在局势面前妥协。
——改朝换代之际,以北方的訾陬为首,秭图、夜郎等部族纷纷派遣使者上京,虎视眈眈。
云郗内忧外患,宋太后苦心筹谋许久,终于有了决断。而自己此番前来重华宫,带来的消息唯有一则:和亲。
郗月明松手,任手中碎瓷滑落,完全不把圣谕放在眼里:“我不嫁。”
跟在齐芳苓身后的是位教习嬷嬷,据说是以前服侍过皇太后的老人,从未被如此呛声过。见状语气不善道:“大皇子已经登基,这就是圣旨,容不得公主抗旨。”
“那大公主和二公主呢?她们未嫁,如何轮得到我?”
“大公主已有婚约。”教习嬷嬷语气生硬,却是连提都不敢提二公主。
二公主郗华容,外祖杨家是和赵家一样的武将世家,何况她排在中间,横竖轮不到。而在剩下的大公主和三公主之间,大公主郗如璧自然是最佳人选,可教习嬷嬷却说:大公主已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