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亭川冷然打断:“你以为老妇是那样公私不分之人?我孙含山之死自有惩戒司查证,虽然你嫌疑未除,但老妇既然答应了裴掌门,就不会再私下寻你麻烦。”
“那敢问前辈究竟是为何不肯施药于白玉京?先前妖祸,许多白玉京内弟子都中了妖毒,要解此毒,太乙玄藤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若非如此,晚辈也不会冒然向您开口求药。”
“修仙之途漫漫,老妇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辈,逢此危难老妇自然愿意与同道携手共济——可那也得是同道才行!”
赫连亭川的声音里染上了三分不屑与鄙夷:“听说,你求此药,不仅要施在内门弟子上,还包括那些未开化的外门?”
裴不沉道:“妖毒入体,轻则伤及神智,重则危害性命。外门弟子亦是一条性命,晚辈求药施治,有何不可?”
宁汐怔了一下,心口突地一跳。她不曾修炼,便不晓得其中利害,原来妖毒是这样厉害的吗?
那为何她三日前受了应龙一爪,却直到如今还活蹦乱跳?
与大师兄曾施法为她护住心脉有关么……
“大道本无情,仙凡有别,犹如人畜之分。灵根不易得,更不该由泥胎土体玷污。”赫连亭川冷道,“那些外门连灵根都没开,泥堆草塑的凡人而已,有什么值得救的?你还为此跪在这里,简直有辱世家门楣!”
昆仑丘眼高于顶,瞧不上裴氏没落世家,裴不沉也被连带着恨屋及乌。
恶意、鄙夷、讥讽,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堆在裴不沉的肩头。
他不语,脊背笔直,只是又郑重地叩首:“求前辈慈悲赐药。”
赫连亭川重重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赫连家长老、弟子,摔袖走了。
宁汐的指甲掐进肉里,直到生疼、几乎掐破了油皮,才忍住冲上前与赫连家主争执的冲动。
她人微言轻,不想给大师兄添麻烦。
即使吵了一架又怎样呢,只有她自己出了气,事后还是要大师兄替她卑躬屈膝,道歉弥补。
就像今日一样。
明明妖祸不是他的错,明明弟子们受伤也不是他的责任,他本来可以不管的,他是高坐明堂上的大师兄,本就可以不沾一点风雪。
可他还是跪在这里,替千千万万像宁汐一样无法出言的普通弟子发声、求药,受他本不必受到的折辱。
这样冷的天,大师兄的心里也会觉得冷吗?
宁汐撑起纸伞,缓步朝那被雪埋了半截的人影走去。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裴不沉身后。
踩雪声如玉碎,一踏一踏,很清晰。
裴不沉已经听见了,却没有回头,大概是根据地上的影子认出了她,哑声道:“宁师妹?”
估计在宁汐来之前,他真的跪了很久,本来金丹修士风寒不侵的身体都微微发着颤抖。
宁汐“嗯”了一声,又朝他走过去,才刚刚迈步,裴不沉却又笑了笑:
“别过来。”
他的语气轻柔却坚定,换一个识眼色的弟子,这时候都会主动退下,偏偏宁汐是个木头性子,根本读不懂空气,或者说,不想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