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汐,若我要杀你,你会反抗么?”
宁汐怔怔地看着大师兄。
他的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虽然没入衣领的部分看不见,可她知道,那里曾经是他为了救她而差点掏出心脏的伤疤。
过了半晌,她才道:“如果是为了大师兄的话……我死掉也没关系吧。”
上方安静了良久,最终南宫和出来打圆场:“那便将此人交给裴少掌门,务必好生看管,护仙门平安啊。”
*
裴不沉出了问仙堂,裴从周早就靠在墙边等他,见他出来便快步追上去,眼神复杂:“宁师妹被送回去休息了。”
裴从周先前率领一队弟子下山捉拿叛宗的林鹤凝,才走到半途,就被宗门内长老传讯紧急喊回来,一回宗门就听说了裴不沉遇袭、宁汐实为妖身的大消息。
他马不停蹄赶过来,谁知当事人看起来比他还淡定。
裴不沉面上不辨喜怒,“嗯”了一声。
裴从周上下打量他,腹诽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宁师妹都那样表白心意了,你居然现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裴不沉同他并肩往前走:“那我该怎么样?”
“啧。怎么着也该感动得涕泪交加,同她当众紧紧拥抱吧!若是宁师妹向我表白了我一定——”
话说到半截,裴从周看清了自家表哥递过来的冰凉视线,立刻噤声了。
真是小心眼,他只不过打个比方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和他抢宁师妹!
噤若寒蝉地走了一会,他实在心痒,再次试探:“不过,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走出夹道,眼前日光灿烂盛大,裴不沉弯起眼睛,盯着那强烈到快要令人刺激落泪的朝阳:“听到她愿意为我而死,我挺高兴的。”
裴从周瞠目结舌:“你真不是人啊!”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既感动又心疼吗,人家小姑娘一张玉雪可爱的脸上全是泪,他看了都于心不忍,裴不沉这厮居然还笑得出来?
挨了骂,裴不沉也无所谓似的:“反正我又不会让她真的出事。”
只是,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一定会先将所有害过她的人挫骨扬灰,然后再随她而去吧。
裴从周牙酸,扭开脸不想看他,过了一会,才收拾好心情,唏嘘不已:“不过,没想到宁师妹真的是妖啊。”
他与宁汐接触不多,对后者的印象仅仅限于是个长得很漂亮、性格有些木讷的小姑娘,之前只觉得她性格反应都与常人不同,现在细想,可能正是因为她并非人族。
妖与人在感受、思考、面对世间万物的态度上都多有不同。妖生性感情淡漠,除了本能的杀戮和进食欲望之外几乎少有感觉,更不提人伦道德,像同类相食之类骇人听闻事情也时有发生。
怪不得他从前见宁汐总觉得这姑娘好脾气,原来是因为妖族本性、根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
可偏偏这样冷漠的性子居然会为了大师兄而说出那样的话……裴从周啧啧称奇,心道他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这段情节写进自己的话本子里,一定能在各大宗门之内火爆大卖!
裴不沉似有所感,冷冷瞧他一眼:“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裴从周一拍脑袋,想起了差点忘记的正事:“林鹤凝那边没有消息,我之前去了她在凡间的老家,已经时过境迁,认识她的人都老死了。她估计也没有往那里逃,如今还是不知所踪。”
裴不沉道:“她是被阎野救走的,你从妖那里入手,可能会有些线索。”
裴从周被他点拨,顿觉清明,点了点头:“还有,风月馆那边我们去查过了,晚了一步,到达的前一天晚上意外失火,都炸成了碎片。只来得及把困在里面的幸存者救出来。”
“被宁师妹重伤逃走的那两个人最后消失在空桑境内,我怀疑是有人在接应他们。”
“继续盯着。他们受了重伤,需要灵药治疗,你查一查最近有谁突然需要大量药材还请医修的。”
裴从周应了一句“好”,然后把长老们托他转交的东西递给裴不沉:“这是十步镯,昆仑丘那边死咬着不放,空桑又是个和稀泥的,听说赫连清羽和裴信长老替你在其中周旋了许久,他们才同意暂退一步,但条件是你必须和宁师妹佩戴十步镯,寸步不离地看管她。”
裴不沉接过两只流金镶青玉的镯子,看也不看,直接塞进怀里:“知道了。我亲自去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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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汐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总是梦到大师兄在自己面前跪下、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模样。
虽然他没有叫苦喊疼,可她却觉得好像自己也受了一遍那些伤,痛得一颗心脏似油煎火烤,足足做了大半宿的噩梦。
醒来的时候,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她一眼就看到大师兄坐在床边,垂眸盯着自己。
油润的暖光将少年的脸庞照得半明半暗,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清丽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