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沉僵了一瞬,大颗的泪珠继续涌出来,后槽牙咬得腮帮都鼓起,发着抖,却收紧了环抱她的力度。
宁汐收起笑,恶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湿发,大声控诉:“你现在正常了,该算的账也要算了!”
裴不沉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堕鬼后满白玉京追杀她的那些事,嘴唇蠕动了几下,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声“对不起”。
宁汐铁石心肠地继续:“首先,是你染了鬼气的事情,你又瞒着我!上次风月楼之后我就说过吧,大师兄有事的话要和我说,不可以自己偷偷藏起来伤害自己,结果你压根没放在心上!”
裴不沉沉默了。
趁他不说话的时候,宁汐粗鲁地替他抹掉眼角的残泪。
凶他的时候,裴不沉还能勉强维持表情,等宁汐替他擦泪时,他却难得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这回他完全不像个胸有成竹的大师兄了,在她面前几乎丢掉了身为长辈的威严,甚至有些孩子气地咕哝:“那是因为鬼气……”
“根本不是!”宁汐直接戳穿他的借口,“一开始鬼气压根没有这么严重吧!是你一直讳疾忌医,不肯找医修,才拖到这么严重的!”
裴不沉无话可说,只好苦笑。
念念总是能一眼就看穿他。
很难说他放任自己堕鬼没有故意的部分。
得知自己在风月楼内被鬼气感染之后,他也私下寻过医问过药,但都收效甚微。
一次次失败积累成山,以至于到后来,与其整日担惊受怕被人发现拆穿,裴不沉觉得还不如就这么放弃吧。
既是选择放弃抵抗加速自我毁灭,也是要在奔跑到尽头前用光全身力气、享受灭亡之前的一切幸福。
烟花粉身碎骨就为了灿烂盛放一瞬间,而他亦是如此——浑身的血肉都炼成火药,每分每寸的骨头缝里炸出绚烂的火花,剖心沥血,捧给她看。
堕鬼的一瞬间,他生出过极其阴暗的念头:她若是不肯爱他,那能让她一辈子都记得他也是好的。
只是念念的反应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被吓得逃跑、也没有收回对他的怜悯,反而还冒着生命危险替他神识疗伤。
念念这么聪明、总是能一语拆穿他的真实想法,可是,裴不沉既困惑又惴惴不安地心想,难道她从来看不透他心里的阴暗面、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吗?
宁汐还在戳他的脸:“这回吃苦头了吧!以后有事还敢不敢自己瞒着!”
裴不沉回过神,柔柔地笑了笑,温声道:“好,是师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这件事就暂时这么算了。但是你不要得意太早,还有那间地下室,你怎么解释?”
裴不沉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我……没办法解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哦。”
裴不沉见了鬼一样地盯着她:“‘哦’是什么意思?”
宁汐挠头:“就是我知道了啊。”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大师兄很喜欢我,比我以为得还要喜欢。”
裴不沉沉默了。
宁汐这才有空将他那缕神识送了回去。
裴不沉打了个寒噤,突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反而把宁汐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挨了打的裴不沉看起来比她还要困惑茫然:“不是梦……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现在还会在我身边呢?”裴不沉呆呆地看着她,“你明明知道我是那么恶心的一个人,兄妹乱-伦诞生的杂种,满手鲜血的屠夫,你走在路上的每一刻背后都可能有我如影随形,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像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那样盯着你一整晚……你都知道这些,为什么没有从我身边逃走?”
宁汐和他面面相觑,后者像是难堪至极,缓缓垂下了脑袋。
好一会,宁汐忽然双手捧起他的脸,正色道:“我之前说的话是真心的。”
山下的烟火正在此时爆开,震耳欲聋,天空亮如白昼。
裴不沉湿淋淋的脸庞被火光照亮,青白如索命水鬼。
“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