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放下折子站起来,正要往回走,又听嘉靖说道:“把陆凤仪那封奏折也拿过来。”
朱翊钧又捡起奏折,来到嘉靖跟前,把奏折递给他。
嘉靖问他:“这封奏章怎么来的?”
朱翊钧看向下面站着的几个司礼监太监:“他们拿来的。”
嘉靖又问道:“那你没有看到,他们怎么拿来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他的脚边,指着一个大信封说道:“是用那个装起来的。”
嘉靖移开目光:“黄锦留下伺候,其他人都退下。”
“是。”
临走前,陈洪还看了黄锦一眼。虽然对方只负责批红,最后还得他来盖章,但在嘉靖跟前的地位,黄锦却不知高了多少。
几十年的主仆情谊,不是他能比的。
司礼监几名掌印、秉笔、随堂太监退下之后,大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嘉靖
揽过他的孙子说道:“监察御史和给事中将劾以奏章的形式,再加以密封呈上,这叫封章奏劾,也叫密疏言事。”
“在将它交到内阁之前,只有看过的人知道写了什么。这上面的人和事,忠与奸,都有你决断。”
“如何处置,取决于此人是否还能为你所用。”
嘉靖把奏章丢到一边,叹了口气:“但胡宗宪不行。这个陆凤仪是徐阶的人,徐阁老现在是首辅。”
内阁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徐阶和袁炜。后者人称“青词宰相”,主要任务是写好青词哄皇帝开心,内阁大小事务都是徐阶一人做主。
换一任首辅,就要搞一次清洗。嘉靖都数不清这是他换的第几任首辅,这套流程,他自然熟悉。
徐阁老的屁股刚挪到首辅的位置上,还没做热,清理严党,是他现在最迫切要做的。
嘉靖就算把这一摞奏章按下不发,明天、后天、大后天……只会有更多弹劾胡宗宪的奏疏等着他。
就算他有心要保胡宗宪,也不能是现在。
嘉靖朝朱翊钧扬了扬下巴,问道:“听懂了吗?”
朱翊钧点点头:“我听懂了。”
嘉靖哼笑一声,又揽他在自己怀里:“你就知道吃和玩,你能听懂什么?”
朱翊钧说:“皇爷爷说胡宗宪是好人他就是好人,皇爷爷说他是坏人他就是坏人。”
“可是……”朱翊钧大抵是晚上的抗倭故事听太多,“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说完,小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嘉靖看向一旁的黄锦:“还是没懂。”
朱翊钧捂着屁股:“听懂啦!听懂啦!”
黄锦端上一盏茶,让嘉靖顺口气:“小主子还差两月才五岁(虚岁),来日方长,主子慢慢儿的教。”
小崽子没心没肺,倒是把黄锦这老太监吓了一跳。他们这位皇上,曾经可是有前科的。
当年嘉靖听信道士所言:“帝深居无与外人接,则黄金可成,不死药可得。”
于是,嘉靖打算居深宫修仙,让当时还不满五岁的皇太子监国:“朕少假一二年,亲政如初。”
满朝文武震惊之余,无人敢言。
只有太仆寺卿杨最忍无可忍:“皇上正直壮年,隐居两年不过是为了修仙。人家神仙都隐居名山大川,哪有住华丽宫殿,锦衣玉食,白日飞升的?”
然后这位直言不讳的勇士就被锦衣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后来,太子薨逝,没有人监国,嘉靖照样实现了深
居宫中修仙的愿望——不上朝,废经筵。
嘉靖喝一口茶,又看着朱翊钧:“先记着,以后自然就懂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