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要脸面的,李玉竹的家长当着张文华母亲的面让李玉竹保证不再跟张文华来往,不久之后给李玉竹找了一个县里有钱有势的人家订了婚。事实证明,李玉竹跟张文华在一起根本没图什么,母亲却依然理直气壮地对张文华说,“你看,得亏我帮你闹了一场,她这么快就订婚,肯定不是正经人!这要是娶到咱们家当媳妇,那就是你们老祖宗的耻辱。”
那就是张文华最后一次回家,以后的时间里,他每月按时给母亲打一笔钱,逢年过节打个电话。他放弃了,不再奢望母亲理解他的感受,也觉得没有他母亲会活得轻松一点,那时候,孤独便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
青春往事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老城街道低矮的灰瓦民宅,照耀着盘根错节的老树,照耀着磨盘上慵懒的老猫,照耀着树下乘凉的老人,也照耀着仅有的一条热闹商业街,时光似乎把古代的恬淡悠然全部沉淀在了土地中,即便时代更迭,沧海桑田,也会在每一年盛夏的骄阳里和严冬的大雪中蒸腾出来,抚慰人心。
三道河县城区不大,行政区划分成三个街道,老城街却不在主城区内。它是清朝时期三道河县衙所在地,因此得名老城。
现如今的老城早已看不见古城的痕迹,连断壁残垣都很少,唯有几座夯土堆外的护城河亘古流淌。城中多数人都搬去了十里之隔的县城,剩下的常住居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张文华就读的第四中学是一所初高中连部的学校,有它的存在才给这几乎被遗弃的街道吸引来学生和陪读的家长,也让那条破破烂烂的商业街始终保持着生机。
商业街距离学校不远,里面大杂烩般塞满了各种小买卖,日用品商店、菜市场、饭店、修车行、旅店、照相馆、网吧、棋牌社、农资店等等,其中新开的店很少,大多数都是张文华上学时期就存在的老店,张文华走在其中,感觉陌生又熟悉。
客常来客栈,店面很新,有点民宿的味道,张文华进去之后发现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小旅店,十五元休息一小时,标间五十元一晚,张文华表示自己要住几天时,老板娘的反应竟然很诧异。后来张文华想到,这个旅店的主要顾客应该是常开小时房的学生情侣,发挥着他上学时录像厅的功能。
屋子临街,还算卫生,张文华简单收拾一下,摆好日常用品,敞开窗子通风,然后前往县城取出四十五万现金,花两万块买了一辆二手汽车和一些提前想好的物品。
小县城里,二手车商基本都有黑背景,态度蛮横,而且一些车的来路说不清楚,不能办理过户手续,张文华装作外行,交上全款把车开走,没有纠结手续的事。老板以为自己赚了,却正合张文华意。
时间来到傍晚,暮色渲染大地,面庞稚嫩的高中生们肩披夕阳的柔光三三两两地散进商业街,或是吃饭,或是娱乐,张文华吃一碗面,带上白天买来的东西,直奔老城水库北山。
他始终认为挖出长命锁对碎光所做的事情没有益处,所以想来确认一下长命锁是不是还在,如果在,他就拿走,也就多一份主动。
老城水库是三道河县的水源地,水域宽广,群山连绵,受水源地保护政策的影响,山中人迹罕至。
张文华把车停在大坝下的停车场,背着钓鱼的箱子进山,箱子里装的是铲子、水鞋、手套、帽子和手电筒。
这个时节水库的水位很高,淹没了所有滩涂,水湾延伸进山与山之间的沟夹,老柞树的位置距离水边并不远。
天黑了,林中阴森,腐臭气息被闷在茂密的树冠下,让人很不舒服,张文华一边寻找埋尸地,不由得想起关于这里的一个鬼怪传说。
相传,在水库周边的深山中生活着一个怪物,有人说是美丽的女鬼,有人说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太太,但大抵是个女性,穿着一身白衣服,头发和指甲都很长,喜欢在夜半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夜钓人的身后,呆定定地看着夜钓人,夜钓人逃走,她就生吃钓上来的鱼,有时也出现在附近的公路上,吓得过往车辆车毁人亡。有人报过警,警察没能找到,也有人组团抓过,终究没有收获。
找到了,表皮漆黑的老柞树,比十年前更粗壮茂盛了些,树干上的那只“眼睛”也更大更鼓,向外流着黏液,好像隔着密林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流泪。当初张文华埋葬尸体时并没有故意选择这棵有标记的树,是在埋完李萱源才发现这独特的“眼睛”的,此时他想也许是李萱源冤屈的灵魂决定了今天的一切。
树下落叶腐败,零零星星的野草将其刺穿,抢夺着阳光雨露,就连张文华也辨别不出它曾经埋过东西。
戴上防护装备,清理掉表层烂叶,铁锹便轻松地插进黑色的泥土中,张文华心中忐忑,浑身被冷汗湿透,不断自言自语,“当年并不能全怪我,你死都死了,千万别搞什么鬼名堂。”
某种程度上说,李萱源的死真的不能完全怪罪张文华,毕竟是她主动约张文华前往案发现场的。
高中时期,张文华的班级有两个女孩是公认的美女,一个是李玉竹,一个就是李萱源。李萱源学习成绩不出前三,家庭条件不好,平时不怎么注重穿着打扮,但属于那种天生丽质的女孩,白净的面庞散发着清纯可爱的气息。李玉竹学习不好,但家庭条件比较好,早早地学会了化妆打扮,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男孩目光。
李玉竹讨厌李萱源,李萱源喜欢张文华,张文华喜欢李玉竹,所以张文华也不待见李萱源,自然也就不知道李萱源喜欢他。
高考前夕,大家即将各奔东西,青春的心难免会产生一些莫名的躁动和伤感,张文华觉得高考之后天各一方,如果再不向李玉竹表白可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便鼓起勇气给李玉竹写了一封情书放在李玉竹的书桌堂里,这封情书不知怎么被李萱源拿到了。
星期五的晚上,李萱源说自己心情不好,约张文华到水库边上走一走,张文华一开始不想去,可是李萱源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他讲。
因为担心被同学看到乱开玩笑,他们分别前往,一直到大坝背面才聚齐。他们沿着水岸边缘走,李萱源含情脉脉,问了很多关于将来打算的问题,张文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烦躁地催促有什么重要事情快点说。
水库边上有一座石头哨楼,遮蔽在树木中,上半部分坍塌,只剩下两层楼的高度,从内部的楼梯可以爬到上面的平台。
李萱源站在平台上的残墙前,望着远方,带着几分憧憬问:“文华哥,你最喜欢哪座城市呀?”
张文华没想过这个问题,随便说了几个。李萱源很认真地说:“那你尽快想好一个吧,一般一个人在哪里上大学通常就会留在哪座城市里生活,所以一定要提前做好选择,未雨绸缪。”
张文华很不高兴,“你这人是不脑子学傻了?大晚上的把我约到这喂蚊子就跟我说这?”
说着,他就要走。李萱源拉住他的小臂,脸突然红了,“我是想跟你说,你选择好了告诉我,因为我想跟你到同一座城市去。”
张文华呆呆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