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瑛悄悄把剑抬起了一点,手从剑鞘上慢慢抚过,细细看着每一丝本就烂熟于心的花纹,最后将剑抽出,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与他融为一体。这确实是他的剑没错,谢连州没有动任何手脚。这个结论让宋瑛心中涌出一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他抬头,发现谢连州正含笑看着他,显然将他的所有行为都看在眼里。宋瑛一冲动,便说了实话:“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齐瑛,这把剑是我父亲留给我和我娘的。”话一出口,宋瑛便有些后悔。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齐这个姓氏加上这把剑,一下便暴露许多,只要谢连州有心,便是宋瑛不再往下说,他一样能查出很多东西。宋瑛索性破罐破摔道:“我的父亲,是九华宫宫主齐思明。”谢连州对九华宫印象颇深,毕竟在他师娘讲述过的那些门派里,它是唯一一个以经商出名的门派。九华宫原本是以剑法出名的蜀中大派,可继承人一代不如一代,眼见着九华剑法便要没落,继任的宫主中突然出了一个经商奇才,带着整个门派做起生意,将流水盘活不说,还积下数不清的财富,让门中弟子各个财大气粗起来。这江湖中人来来往往,要么求名,要么求利。九华宫一朝暴富,投入其门下的弟子多如过江之鲫,在剑法之名日渐没落的情况下,门派反倒比巅峰时期更加兴盛起来。真要说起来,其实多少是有些讽刺的。谢连州眼神微动,问宋瑛:“这同你来太平山庄的目的有关吗?”为父“报仇”话都说到这份上,宋瑛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而且,他心中隐隐觉得,他同谢连州的目的并不冲突,兴许谢连州还能够帮他一把。宋瑛看了一眼谢连州,对他道:“故事有些长,你若不介意,我便从头说起。”谢连州笑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他这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其实是不太讨人欢喜的。可也许是一开始便知道谢连州不是什么体贴人的性子,宋瑛听他这么说,也不恼怒,反而放松了些。不必太苦大仇深,不过一个故事而已。谢连州道:“等等。”宋瑛不解,只见谢连州将那隐隐有些裂纹的桌板又翻了回来,拿来茶壶,为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这才心满意足道:“请。”宋瑛无奈,心中对讲述这段往事的最后一点排斥都消散在这不合时宜的举动之中。他喝了口茶水,问谢连州:“对我父亲,你了解多少?”谢连州诚恳道:“我可能只对你爷爷知道的多一些,对你父亲实在不熟。”宋瑛一杯茶水还没咽下,因他这话实实在在呛了一口,咳得撕心裂肺。谢连州颇为无奈地看向宋瑛,他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事实如此。他对江湖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师娘,而二十多年前,师娘同师傅隐居长莱山后,便不再真正下过山,只偶尔在山脚下荒无人烟的偏僻小镇补给些东西罢了。所以,他所了解的江湖与江湖规矩,都停留在了二十年前。宋瑛咳了好半晌,方才气顺,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忘记刚才所听到的话,权当自己从没问过。宋瑛道:“我其实不算了解齐思明,也就是我父亲。我只知道,他大抵是个贪恋美色的人。我娘原是神女峰中的一名弟子,武功和医术都不算出众,却生得花容月貌,因为同武林第一美人有些相像,便得了一个小花□□号。”“花神?”谢连州有些疑惑。宋瑛看着他,更觉奇怪:“谢公子,你实在奇怪。我有时觉得,你对江湖秘辛了解甚多,有时却又发现,那些连路边乞丐都了解的事情,你竟还有些不清楚。”谢连州苦笑道:“可不是么。”谢连州承认得这样干脆,宋瑛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为他解释:“当年的第一美人有花神之名,她曾是神女峰上的一名弟子,是我娘的前辈。后来,她嫁给了天域山的掌门,也就是如今的武林盟主舒望川。听闻她还是同以前一样美,只是大家都不再公开提她花□□号,害怕太过冒犯。”谢连州道:“她叫什么名字?”宋瑛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可抬头看他一眼,又觉得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只当自己多心,开口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叫做宛凤。”宛凤。天下第一美人。谢连州似乎想笑,又像是要叹一口气,最后只道:“原来如此。”这话题便被轻轻揭过。宋瑛继续道:“其实江湖里那么多美人,我娘并不是最出挑的,但她特别就特别在有几分花神的神韵。我父亲不敢肖想天域山掌门的夫人,猎艳本性又难抑制,便对我娘穷追不舍。我娘说,他那时年轻英俊又风度翩翩,乍一看也是个正人君子,她没有防备,便一头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