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一掌,便好似出了一千掌,让人无处可逃。玄武使心中大骇。若说谢连州叫破他武功来路时,他的惊诧是怕自己身份暴露,扯出当年旧事,让师门难堪。那么当谢连州用出千手千眼掌法时,他的心中便是又惊又惧。其实认真来说,谢连州这掌法练得并不好。他将千手千眼掌法对敌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真用同一功夫比试,玄武使不如他。可因着他这份杀心与狂气,掌法原本蕴含的佛理和禅意反倒一点不剩,只空空留下一层佛家外壳。对于一门佛门功法来说,这样一来,再厉害都是失了筋骨,落于下乘。玄武使问他:“你到底是何人?”谢连州用这一门掌法将两人牢牢压制,虽有些劳心费力,却仍不慌不忙道:“使君勿慌,我并非度厄寺之人。”玄武使听了这话便更不能放心,他若不是度厄寺的小辈,又是从何学来的掌法?谢连州好像能猜到他心中话语一般,已经开口解释:“这掌法是我巧合之下学来,家中长辈也曾告诫,不得在外边随意使用此法,以免给自己和度厄寺带来麻烦。我今日见您是度厄寺的前辈,这才一时技痒,在您跟前献丑。”他这话九真一假。说是机缘巧合,其实确为故意,这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功夫,又有几家他没学过,不过多数不能随意使用,他也不屑去用罢了。一通百通,博采众长。他早就不限于一家之法。玄武使听明白谢连州话中暗示,他一则表明自己对度厄寺并无恶意,也不会随意使用这门功法,二则提醒玄武他的身份同样见不得光,两人无需向外揭露,以免两败俱伤。玄武使叹了口气,道:“后生可畏。白虎,收手吧。”他说完这话自己便先收了手,全然不怕谢连州掌势不收。白虎使喝道:“小心!”他侧身去截谢连州的掌势,却发现谢连州果然避开了玄武使,右掌一转,便直接送到白虎使跟前,俨然是要与还不收手的白虎使以掌对拳,硬碰硬地斗上一回。白虎使心头忽然浮现一个想法。在这最后关头,他就跟送死一样,猛地收起拳势,将自己送到谢连州掌下。谢连州旋即回身,同时收掌,将那饱含万千威严的一掌渺渺化于无形,好像它生来便是那么轻飘。若说先前谢连州的掌势压过他的拳势,白虎使心中还有不服气,此时见谢连州如此收放自如的一掌,他才是彻底拜服了,心知谢连州年纪虽轻,武功却已臻至化境,无论是因天赋勤奋还是奇遇,都已让他不可望其项背。谢连州道:“两位使君,我今夜并非来寻麻烦,只是想同两位打个商量。”白虎使心中虽已对谢连州服气,却还习惯性地与人拌着嘴:“你既是来与我们商量,怎么偷偷摸摸地来,还一上来就动手?”谢连州看了眼白虎使,道:“因为我知道,若我能打过你,我们讲的是一种道理,若我打不过你,那我们讲的又是另一种道理。”白虎使一噎,索性不说话了。他虽爱找茬,却不会混淆视听,谢连州说的确是他会做的事,又如何反驳。玄武使接过话头:“少侠今夜来此定有目的,现下不妨开诚布公。”谢连州走到太平道人尸身旁边,白虎使下意识往他跟前挡了挡。谢连州笑笑,绕开他,到底还是走到尸身前边。他伸出手,在太平道人的脸颊边际摸了摸,白虎使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休得放肆!”谢连州并不强求,只是转身对二人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太平道人如今在哪里?”玄武使和白虎使先是沉默,尔后白虎使强撑道:“庄主不就躺在你跟前吗?”谢连州道:“我知道他不是,你也知道他不是。”白虎使道:“我在太平山庄待了多少年,你一个连庄主都没有见过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玄武使心知谢连州敢这么说多半是有了十足把握,他内心已经放弃挣扎,却不打算阻止白虎使的负隅顽抗,兴许心中也有些希望谢连州只是在诈他们。谢连州看着“太平道人”的尸身,道:“我第一眼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就在怀疑它的真假了。”白虎使回身看向尸体,不明白是哪里引起了谢连州的疑心。谢连州道:“我不得不说,给这具尸体易容的,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纵使我对易容术颇有涉猎,却也找不出他太多毛病。”白虎使听到这里,心中微松。谢连州却又道:“可他多半只习惯为活人易容,从未想过为死者易容其实是另一种事。他照顾到了很多细节,躺在这里的这具尸体,完全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老者所应该有的状态,老而不衰,枯而不败。可这到底是照着太平道人画出来的一张脸,太过惟妙惟肖,以至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