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阿四准备离开前按照内心的恶劣想法,眼疾手快地掐了一把阿史那舍尔的圆脸,手感像他的脾气一样软,她嘿嘿笑:“真可爱啊。”
心里想的却是:真可怜的模样啊。
虽然可爱和可怜在某些时候是相通的,但阿四总觉得有些楚楚可怜是会让人升起恶意的。
一个漂亮的、无依靠的、性格软和、欺负也不会为之付出代价的孩子,阿史那舍尔简直占满了。
“唔……”阿史那舍尔不负众望地开始蓄泪,碧绿的眼睛泪汪汪的,清透的湖水晃了又晃,终究没溢出来。
闵玄璧立刻俯身去哄,小孩子哄更小的孩子,看着多少有点滑稽。乳母紧跟着围上去,慢慢劝着阿史那舍尔,不停在说:“四公主是喜欢你,才玩闹了一下,小王子别难过。”
阿四听得瘪嘴,她才不喜欢嘞。
但是她欺负人了嘛,总得给个台阶下,转身溜溜达达出去了。
柳娘等候在外,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熟悉的木匣子递给宫人,灵活变通:“这是四娘赠与阿史那王子的礼物。”力图坐实阿四是出于喜欢才捏人家的脸的,绝不让自家孩子的名声受任何可能的损伤。
晚间回丹阳阁歇息前,柳娘依照惯例讲了一点故事。自从阿四听过弘文馆讲授的《商君书》后时常有疑问,柳娘也开始将故事改到秦时,给阿四讲一些秦朝的故事。
柳娘讲到秦朝细密地堪比纱衣的秦律,秦朝的田地全部属于官府,而普通的民众需要立户著籍换取土地成为自耕农,一般来说每户百亩地,有军功爵位的人依照爵位增加授田。
也就是说,秦朝的土地本身是国家的,并不属于民众本人。
阿四震惊,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困意都飘走了,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原来土地国有这么快就出现了吗!
柳娘经常弄不明白阿四奇怪的点,其他孩子听了只会觉得无聊的事,阿四怎么还能越听越精神?
她只好伸手轻揉阿四的耳廓,放缓语调继续说:“田地是人赖以生存的,既然土地被官府掌控,土地上的人自然也就被控制了。”
秦关于田地的管理专门出了一部《田律》,细致地规定了庄稼灌溉的时间、面积、受灾的损伤等等民众都要即使上报给官府,且有固定的递送消息方式和日期,就连出门和归家的时间都要按时。
要是哪块地因为人力不足而耕种不到位,导致国家收成减少,负责的官吏会因此受到关联的严重责任。
那个时候,统计一个人的家产,是不会包含田地在内的。一件衣服一双筷子也不会落下,但田地是属于秦国的。因为不好好耕种田地而变得贫穷的人,会从自耕农变成农奴。
最可怕的是,民众大多不识字面对这些细致的法律是极其为难的,很容易就变成官吏滥用权力的情况。1
听到这里,阿四反而松了一口,幸好并不完全相同,否则真是怕了。
心里放松了,她终于能安然入梦了。
说完后,柳娘手上动作不停,摸耳廓算是哄睡的惯用伎俩,轻轻的抚摸总能给人带来极其舒适的感受。阿四就沉迷其中,逐渐失去意识,而后陷入梦乡。
梦里迷迷糊糊地在想,听完故事就睡觉,是不是会记得特别牢呢?
阿四真正地理解柳娘给她讲述秦时故事的用意,是在姬难的婚礼上。
皇帝是个慷慨的人,她收下了来自回鹘的礼物和承诺,大方地将珍贵的小郎下嫁给回鹘王女。宗室近枝唯一的男郎,谁都要承认皇帝和晋王的牺牲,她们忍痛割爱了。
这是一段值得被传唱千古的爱情故事,或许在数百年后会变成传说。
所有人都知道晋王的付出最多,她失去了亲子。皇帝怜惜妹妹,于是在姬难成婚这日的清晨下达了册封晋王子姬祈为嗣王的旨意。晋王府这一日双喜临门,里外走动的人具是喜气洋洋的。
婚礼都是下午进行,精美宽敞的婚车从晋王驶向安图县公府邸。姬难今后的住所坐落在姬若水江陵县公府邸边上,两家公子做了邻居,阿四提前跟姬宴平出宫就在姬若水边上蹭吃蹭喝。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姬若水就带着阿四出门左拐,从正门进府做客。
青帐扎在府中最醒目的地界,这是新人今夜睡觉的地方,里面很是宽敞,该有的陈设都有。看得出来晋王府用心布置的痕迹,来往的侍女都说这场婚礼主要是晋嗣王负责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