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环卫道:“那骨片上记述着过往的一切,讲的是白帝与天符卫如何在此地作困兽之斗的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浅淡一笑,望着目瞪口张的方惊愚:
“毕竟你要去见的守城人不是旁人,而是近百年前便已亲至此处的白帝。”
方惊愚回到帐中,心如火燎地将骨片阅了一遍。
他愈读下去,心中之火便愈发平息。那骨片上记述的离奇之事仿佛攫住他双目,教他一刻不停地阅览下去。于是他知晓了数十年前,白帝与天符卫如何面临冻害、大举出征,又是如何在此地陷于绝境,心焰成灰的。最后方惊愚放下骨片,神思忽忽。
他回想起那居于白帝城中的老者,鹤发苍颜,饱经风霜,已与传闻中的模样大为迥异。传说中浩气如虹的白帝,便是他们最后面临的劲敌。
他拿起含光剑,手指虽在颤抖,却还是毅然走出了帐子,迈向那被冰封已久的城阙。
此时的白帝城前,方惊愚立于雪雾中,怒视着宫阙,喝道:
“白帝姬挚,出来!”
不必他呼喝第二遍,但见狂风大作,阴氛被净荡一空,一个身影现于凤墀之上。那是他先前入城时见到的老者,身裁削挺,目如鹰隼。而方惊愚现今知晓了,那便是白帝。
白帝垂目望向他,目色中如有哀悯。他手执一冰刀,问道:“小子,你已是朕手下败将,而今仍不知死活地来觅战,真是有勇而无谋。”
方惊愚仰视他,眼露不甘,却分毫不惧,道:“好端端的,你斩人一刀作甚?我同我兄长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擅自攫走我兄长。我是无谋,可你却是无礼。”
白帝哂笑:“原来此世你二人便如棠棣,你叫什么名字?是如何知晓朕便是白帝的?”
“草民方惊愚,是一海客。我读了白环卫所予的‘天书’,知晓了蓬莱的往昔之事。”方惊愚环顾四周,坚冰墁地,雪光明澈,“此处便是蓬莱罢?是遭逢雪害之后的蓬莱。”
因那骨片上略略提及了桃源石门,因而他大抵明晓了穿过石门可去往不同时代之事。这虽十分荒诞,但在亲见过“雍和大仙”之后,他对诸多奇事已然见怪不怪。
“不错,朕便是白帝,这里也确是遭冰封之后的蓬莱,白帝城便是残荒后的蓬莱仙宫。”白帝冷笑道,一双眼如箭矢,狠钉在方惊愚身上。
“而你也正是——朕本人。”
方惊愚一怔,这是他头一回听闻此事,一时间如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
半晌,他喃喃道:“我只听人说,我是白帝之子……”
在他面前,老人疯狂却凄凉地长声大笑:
“方惊愚,你就是朕!你不是白帝之子,你就是白帝姬挚,是正当盛年、不曾历过归墟之艰险的朕!”
老人猛然将手一张,如环抱天地。“举头望望这冰壁罢,高不见顶,深不见底,朕曾穷极仙山之力,也未能攻下。你二人人单势微,要如何翻越这冰墙?”
见方惊愚口唇发白,白帝冷笑道:“既知力弱,还请便回罢。你兄长此刻在宫中,借桃源石疗伤,尚且无恙。今日朕拦阻于你身前,不过是好心劝诫。与其最后万念俱灰,不若现时打道回府,往后安生度日的好。”
方惊愚咬紧唇,倔犟地摇头。于是白帝长叹一声,“看来,不教你再长些教训,你倒不会退却的了。”
老人拔出那柄冰刀,刃身琉璃般剔透,铜鉴般明净。那一瞬,狂飙乱走,方惊愚不及反应,却见他的身影飘忽而下,顷刻间自凤墀上闪至自己身前!
白帝劈出一刀,那刀势极雄浑,如能当百万之师。方惊愚抽出含光剑,勉强相抵,只觉浑身如薄冰,几要被这一刀自头至尾震得破碎支离。白帝刀法妙到毫巅,一招一式皆凝显天家威仪,与其相比,自己便如乡野之夫。
二人过手几招,刀光剑影交驰。突然间,白帝抬足,猛踹在方惊愚胸腹,将他击飞。
“柔筋脆骨!畏首畏尾!粗滥不堪!”白帝喝道,“方惊愚,这便是你的浑身本领?凭你这本事,如何护好子民,如何就朕之夙业?”
刀如风卷怒涛,破空声震响空谷。方惊愚虎口被震得开裂,血流满臂。白帝所使的是千锤百炼的天家刀术,他在归墟年久闭关,又更为进益,恐怕而今全天下无人可与之比肩。且方惊愚所思所想,仿佛也全然为他所知一般。方惊愚狼狈爬起,抹去唇边血沫,心想,他打不赢另一个自己!
大风乍起,白帝绰刀而来,雪若琼脂碎玉,漫天纷飞。老人立于其间,竟如取命的白无常。
方惊愚突而灵机一动,想起曾在瀛洲与司晨对垒的时刻。那时他们立在雷泽船上,随海浪起伏搏杀。于是他闭上眼,感受着风的流向。
此时正逢日出,白帝城阙地势教其余地处较高,大抵上坡风多些。方惊愚虚晃一招,白帝果然对他紧咬不放。奔飚骤起,恰是他顺风而行,白帝逆风,不由得被雪片迷了眼。就在那一刹,方惊愚提膝平斩,使出剑招“黄金缕”。
白帝轻哼一声:“雕虫小技!”旋即若虹趋电闪,避过了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