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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我在问你的名字。”

方惊愚打断了他,楚狂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缁衣青年的眼神似给他兜头一盆冷水,寒冽彻骨。于是他抿唇半晌,终于还是闷声道:“楚狂。我叫楚狂。”

“倒是人如其名。”方惊愚淡淡地评价,楚狂仿佛被他的气势压倒,坐在榻上,乖乖地垂着脑袋,像霜打的稼苗。方惊愚又道,“我曾见过你的。”这话里却没半点疑问的味道。

楚狂睁大了眼,慢慢抬起头,黑漆漆的瞳眸里盈满了方惊愚的影子。他抿着口,也不知是在心里咂摸着什么滋味,片晌后才从嘴里憋出几个生硬的字儿:“你?见过我?”

“在醉春园见过,不是么?欲杀玉鸡卫的刺客。”方惊愚道。

此话一出口,屋里便似要结了霜花一般。楚狂安静地凝视着他,然而那漆暗的眼里像是羼了剑光寒影。

宁静了片刻,楚狂开口狡辩:“呸,什么玉鸡卫?老子不曾识得!”

“你就滑舌去罢。你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总而言之,我也不欲同你贫嘴。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你是个了不得的凶犯,但尚不知你的来历。所以在我捕到你的蛛丝马迹之前,你都要与我同进同出。”

楚狂瞪大了眼,这人说的什么玩笑话!教自己一个逃犯拴在一位仙山吏身边,简直便似耗子在猫鼻前乱舞。他怒气冲冲,撇嘴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凭什么押我在这旮旯窝里,你放我走!”

“凭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方惊愚冷淡地道,拿出一纸叠得平齐的卖身契子。楚狂立时如拉饱了筋的弹子,跳起来去捉他的手,叫道,“那是强买强卖,不作数的!何况你又没去官府录过我的名,你这是私蓄家奴!”

“为何要去官府?我就是仙山吏。”

楚狂才从榻上蹦到一半,立时便被铁链拽住了脖颈,喘不上气,龇牙咧嘴。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脚皆被链子锁得严严实实。他用力啃了一会铁链,险些崩坏牙口,方知自己是才脱了醉春园的虎穴,又入了狼窝。

方惊愚道:“劝你别挣扎了。我特地给你换上了最结实的玄铁链子,这回木工斧可劈不断。”

见挣扎无用,楚狂悻悻地放下铁链,却仍不死心,爬下榻来。方惊愚盯着他,满眼的戒备,防他突然袭击。楚狂却像一只行路无声的豹,悄无声息地贴近前来,用牙咬上了他的革带。

“你做什么!”方惊愚一惊,慌忙搡开他,却见他又将身子掉转,往自己身上乱拱。楚狂说,“说罢,你要怎样才能放我走?是让我给你挣黑心子儿,舐你卵泡,还是同你睡觉?”

方惊愚把他推开,眉目虽冰雕玉琢一般,却隐隐带了一股火烧板的怒气:“你觉得我看起来像那爱同男人睡觉的人么?我对你身子没兴趣。”

“真没兴趣?”

“一星半点的心思都没有。”

“要不这样,我同你打一场罢。我若是胜了,你便放我走!”

“我为何要和你斗?好人不和狗斗。”

方惊愚冰冷地道,眼神却陡地一闪。他望见楚狂的葛衣胸口累累坠坠,下袴里也鼓鼓囊囊。楚狂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得意地龇牙,“谁说你没兴致的?瞧你那色鬼猴急样儿,简直想拿眼神将人剥光!”

“这是什么?”方惊愚摸他胸口。

“这是我的丰乳肥臀。”

方惊愚将他的衣衫一扯,只见骨碌碌的一通声响,金柑、柰果落了一地。再抬眼一看屋里的供桌,上头摆的供果已少了大半,仅余几只咬得见了核的丹柰,兄长方悯圣的灵位翻倒,上头挂着一块果皮。楚狂贼兮兮地笑,扑到地上捡果子,塞回衣里,叫嚣道:“你扯掉我的丰乳了!”

突然间,房内仿佛刮起了寒风。方惊愚一把捉住楚狂的腕子,声音里似结满了霜花:

“你不是要我同你打一场吗?”

他的目光如秋冰冷露,寒意逼人。

“好啊,我同你打。”

第13章一箭惊尘

楚狂在方惊愚家安顿了下来。

他换上了素净的青布衫子,敛了爪牙,成日颔首低眉地在院里洒扫。方惊愚将他视作嫌犯,时常欲从其口里探听他的来历,然而楚狂的嘴巴同挂了锁一般,打死他也不吐露与过往有关的半个字。若是逼得紧了,楚狂便会两眼一翻,作倒地吐沫状,模模糊糊地道:“我是个脑门穿洞的痴儿,你问我什么,我皆不知晓!”

方惊愚拿这泼皮没法子,便只得对其严加看管。但令他惊奇的是,楚狂缝新补烂、劈柴烧火的工夫倒不赖。他休沐的这段日子里,一件件飘着皂角香的缁衣被叠得平齐,放进亮格柜里;荷柴码放得齐齐整整,夯土地上不沾一叶。方惊愚在正房里用棉巾拭剑,楚狂坐在他脚下认真地做针黹,拈针的手似穿花蛱蝶,灵巧飞动,针尖下绽开一朵缠枝花。

于是方惊愚斜睨着他。暖澄澄的灯火下,这凶犯低头穿针引线,眉眼清俊,如白玉琢就,倒看不出年岁几何,似比自己长几分,又时而显出几分狂乱的稚态。方惊愚心里忽冒出一个念头:他曾见过此人的,可究竟是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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