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岂愿依旧默不作声,将原本花瓶里已经枯萎的花束拿出,换上霍老头带来的鲜花,像是在做插花艺术一般,将每支花错落有致地规整在小花瓶里。那些干枯的花枝似乎在提醒她很久没有来祭拜母亲了,以往每隔半个月来一次换一次新鲜的花束,而这次,瓶中的花竟然枯成了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霍老爷子习惯性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们算是两清了,希望你好自为之。”终于收拾完花束的霍岂愿,刚好听进去“好自为之”四个字,她仰头瞠目质问他:“我母亲虽然死得早,但是她告诉我,人做错了事情要道歉,跟人道歉的时候要真诚,要说对不起。”刚有去意的霍老爷子一下子就上了火,他估计着自己跟这坏丫头天生八字不合,每每都能被她几句话就说得一肚子气。“你给我说清楚,你要干什么?”霍岂愿站起了身与他对视,虽然身高上依旧输了些,但好在她本就“来者不善”。“您放心,等您死了,我肯定在您坟前摆满一百盆菊花,这样您也一定会原谅我对您不敬是吧。”“你……”霍老爷子下意识地挥起他的拐杖,只是出力过猛,这棍棒还没落到霍岂愿身上,自己倒是不小心地往后跌了一小步,好在他那管家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霍老爷子站稳后一把推开扶着他的管家,把气撒在了管家身上,“不用你搀和,我还没死。”霍岂愿环臂看着,笑而不语。霍老爷子斜睨了一眼看戏的霍岂愿,像是赌气似的走到坟前,对着墓碑上的照片指着霍岂愿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不孝不悌、不忠不信、不礼不义、不廉不耻。”孝悌忠义,礼义廉耻,好厉害的八宗罪。霍老爷子用他崇尚的宋明理学,来“存天理灭人欲”,可是他自己在做的事呢,却是人的最大欲。霍岂愿不怒反笑:“喂,霍老头,你说的这些是我的问题,跟我母亲没关系,你欠她的还是欠她的,记得好好道歉。”“你喊我什么?”“霍~老~头,”霍岂愿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你都说我不孝不悌了,我又何必再虚与委蛇。就像你喊我坏丫头一样,我喊你霍老头,不是礼尚往来吗。”“好啊,这才是你的真面目!”霍老爷子又以它的拐杖抢地了,“我真该让霍恒和萧妆来看看你这副嘴脸,他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没想到养成了这幅样子。”听到这两个名字,霍岂愿觉得不是很愉悦,玩笑的脸色一变,她上前跟霍老爷子正色道:“今天,你跟我母亲好好道个歉我们就两清,你要是就准备这么算了,我有的是办法闹得霍家鸡犬不宁。”“你……你……好……好……”霍老头自认说不过霍岂愿,气得把拐杖一扔。良久,他突然过身,面对墓碑,不语,不动,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辛子妍,我对不起你!”霍老爷子深深一鞠躬。那一瞬间,霍岂愿的心里却有种不甘心的滋味喷涌而出,有点想哭。……“你其实相信,我是霍家的孩子,对不对?”霍老头依旧鞠着躬没有抬头,没有做声。“你其实也相信,我爸和我妈是真心相爱的,对不对?”霍老头躬着的身子有些颤巍,没有做声。……诺大的墓园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几只黑鸟离开柏树枝头,发出枝丫碰撞的声音。“老爷,我们等会儿还有个股东的会议。”一旁的管家打破了尴尬的无声,彼时的霍老爷子终于直起了腰身,目光却依旧落在墓碑的照片上。这个照片上的女人一如当年霍恒带回家时候的模样,清秀腼腆,是个贤淑的性子,可惜了。没想到那次他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见她。“只怪你母亲出身不好,”霍老爷子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霍恒虽然没什么鸿鹄之志,也没什么盖世之才,但他终究是我的儿子,霍家,终归是要他来接手的,霍家的少夫人,也终归是要门当户对的。”这话,讲给死去的她,也讲给一旁的她。霍岂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想要脱离眼眶的泪滴给收回去,她转过身没说什么话,或者说,无话可说。“我们这辈子是没什么爷孙的缘分了,你……”霍老爷子临行前看了霍岂愿一眼,但她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他叹了口气:“好好照顾自己吧,不要再招惹霍家了。”……霍老爷子和管家离开后,霍岂愿终于忍不住了。“妈,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蠢呢,你看你为了让我进霍家连命都不要了,我怎么就受不了霍老头子几句话,就跟霍家决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