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回他大发脾气,骇得她几乎昏过去。她从他衣兜里私拿了一张名片,魅影空虚之后是空虚!逃脱了狼蛛的狠咬,却落入黑寡妇的密网。另一种毒汁胀满全身,再被细细的丝紧紧缠绕,成为一道待品尝的点心——生命啊,就是等待被时间品尝的点心,他会在什么时候被吃掉?不知道。但在被吃掉之前,抓紧时间去吃别人啊!紫秋洵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头发散乱,手里松松地捏着一个空酒杯。陶雪霖轻轻抚着他汗涔涔的光洁的额头,低声问:“还要什么吗?”他摸索着探到茶几上的酒瓶——空了。她便重拿了一瓶。他直起身,一气又灌下一杯酒,抬眼看见陶雪霖屈腿坐在面前,白皙的皮肤在黑暗里像大理石。“不要开灯——把窗帘打开!”他呷着酒说。她依言而行;在窗外涌进的各色光中,他看那剪影似的外形,心里又是轻轻一跳——那不是冰冷的大理石,而是缎子般光滑,春风般温暖——那是生命,一个活物……酒精在全身燃烧,他脑子里一片混沌。酒精就是毒——美女就是毒——他离不开的海洛英,否则会有更大的痛苦。他比了一个手势让她过来。她再次屈腿坐到他面前,温顺无言。紫秋洵心念一闪:只要把毒转移到她身上,只要送她去死,他不就能解脱吗?这个念头犹如一个火星落在秋天的草原上,籍着酒呼地燎开了!多绝妙的主意啊!他的心跳骤然加快。陶雪霖看他眼中突如其来的火焰,还没弄明白便被紧紧拥住;她有些惊异地承受和以往不一样的热吻,产生了些许误会。窗外变幻的灯光射进来,地毯化作一处昏暗的魔幻舞台,打翻在地的空酒杯反着一点幽光,时白时蓝,是乌云下微弱的星子……他却从她的误会中挣脱出来。“我该走了——高家的寿宴……”他懒洋洋地不想多说一个字。她打了个寒噤:“高孝先吗?”“你——很熟?”幸好在暗处,他没看出她脸色变得惨白。沉默片刻,她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和高家打交道,千万小心啊。他们……他们都不简单的。”“好了……”他抽回手,“他们不会毒死我的——至少今天不会。”凌晨时分已有沉重的寒意,石鹿酒楼的寿宴却渐进高潮。紫秋洵到时,一辆车正开走。他一看之下不由微微诧异:卫家的车?他家里也来人了?这次高家面子可真够大了。紫氏大家长的到来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高孝先呵呵大笑着和儿子高正行迎接上来,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和他寒暄几句。不夜城的上层大部分都来了,而他们不管认识与否,向来都是熟人。紫秋洵含笑应酬几句,便被请到一处雅座。里面已先有一个浅蓝长裙的妙龄女郎,还有明珠夜总会的亨老板。紫秋洵不动声色的坐下,一瞥之下已把那女郎打量完全:她的身材丰美,和陶雪霖有三分相似,脸上一种娇怯怯的神情——天生的?装出来的?或者没磨尽的——使她又像少女又像少妇。紫秋洵是有点醉意了,不太想说话;他们谈得还算愉快。高孝先替他介绍:“这位小姐,紫大少爷可认识——明珠的新秀!哈哈!丁香!名字好,人也好!真是名副其实,和花儿一样!”紫秋洵略一点头:“幸会。”丁香娇羞一笑:“久仰了!”紫秋洵依旧口渴。丁香为他拿了一杯冰镇的香槟,顺势就坐到他身边。他没察觉一样,接过来后仍看向高正行:他是不夜城警部的副部长,年近四十,身材高大,赘肉累累,仿佛已到了行动不便的年纪,大概是饮酒过多了,双眼有些木然,不知在瞪视着什么。相比之下,高孝先到精神得多。他一直笑眯眯地抚着短髭看紫秋洵,满脸慈爱。而紫秋洵既亢奋又疲惫,他不喜欢丁香用的香水。亨老板白白胖胖,细眉小眼,一笑就发出尖声尖气的哼哼,当他看出紫秋洵不怎么活跃时,便提议丁香陪紫大少爷到隔壁的阳台上去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