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主病中倒是好雅兴。”
虽是一句玩笑话,沈回风却冷脸抱着剑,只眼中略有一丝戏谑。
离忧依旧懒懒倚在栏杆上,歪着头打量着沈回风,心中暗笑:整日这副臭脸,从前也是这样?
却不太记得了。
她抬手抚平斗篷面子上的微微褶皱,轻声打趣道:“今天难得雪霁,小儿玩笑,引将军出来活动两步,透透气。气血活络了,颅内淤血也能早日散去。将军若能早日想起来,我也好算账啊!”
知是玩笑话,沈回风低头浅笑,并不言语。
“这一枕槐安,四季如春,精妙绝伦,世上只我杏林斋独有。将军是贵人,自然配得上,我与将军一见如故,只算将军一日六十两,一六得六,六六三十六……”
眼前女子面阳而坐,笑着掐指算着账,鹅黄斗篷长长的垂在雪地上,耀眼夺目,不禁想起梦中锦衣少女。
沈回风深思片刻,试探道:“我与斋主萍水相逢,斋主慧眼,开口便喊我一声将军。可巧近日梦中似也有人唤我一声沈将军。”
“竟有这等巧事?莫不是将军梦到我了?”离忧语气娇嗔,面上却毫不改色,只低头懒懒看着袄裙上的花样。
沈回风心中冷笑一声,轻挑剑眉。
离忧见他似乎并不吃这一套,眨了眨眼,略微正色,笑道:“将军一身习武之人的行装,又随身携带宝剑,必定是武艺精湛之辈,想来叫一声将军定是无错的。”
也算是答得周全。
沈回风还欲细问,不想赵三儿已跑着跟了来,扶着主院的门框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不等气息平稳,劈头盖脸便喊出一句:“姐姐我什么都没说!”
离忧忙笑着打断:“好得很,你也敢背着人咒我病了!罚你抄书,不抄完不许吃饭!”
沈回风见离忧嬉笑如常,想来无碍,必是赵三儿年幼淘气,与自己玩闹罢了。如此便也不好久留,抱剑一揖,告辞回了一枕槐安。
谁知前脚人刚走,离忧登时换了副模样,弯腰捂嘴咳嗽不止,指着三儿又骂不出,又喘嗽片刻,才哑着嗓子道:
“我身体本就弱,不过是老毛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这是何苦……”
三儿满脸涨红,又气又急:“姐姐本就是为救好看哥哥病的,如今惹得你旧疾复发……“
“胡说!他是病人,我为医者,救他本就天经地义,你这冒失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
三儿忍不住,急得直跺脚,哭了起来:“姐姐不让我写信求助陆离哥哥,又不让我告诉好看哥哥……就这么拖着,如何了得!”
“你陆离哥哥手里管着无咎阁,已是分身乏术,还要每年往这深山走一趟,替我治这旧疾。我好歹也是负有盛名的神医,白白欠他这份人情,传出去教人笑话便罢了,也令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旧友不成旧友,恩人不是恩人,未免尴尬。”
离忧一时气急,喝了口茶,缓了片刻才好些,又牵着三儿的手安慰到:“本就是旧疾,不是什么大病,从前吃的方子我再吃几副,也就好了。”
赵三儿抹了把眼泪,心有不甘,却也说不过姐姐。只看了看离忧的脸色,抽泣着轻声问:
“……那,书还要抄吗?”
离忧轻咳两声,轻轻擦拭赵三儿脸上的泪珠,软语道:
“抄。抄不完不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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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八年前赵三儿记事起,姐姐就有这个病。
也不知此病因何而起,只是每每发作便浑身无力、茶饭不思,重时则咳喘连连、高烧不退。
纵然姐姐妙手回春,却难以自医。唯有无咎阁的阁主陆离哥哥施法疗愈,尚能缓解一二。
陆离哥哥说,此乃内伤,纵然有他,却也无法根治,如今只是拖着。
于是姐姐的病就这般,缠缠绵绵,反反复复。
姐姐生性冷僻,不喜欢欠人情,因而旧疾复发也不愿叫人知道。她自己不着急,赵三儿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姐姐高热第三日,饭也吃不下,浅浅喝了两口粥,便没了胃口,只喊身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