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出来时便已近凌晨,待他讲述完毕后,已闻鸡鸣。裴远鸿担忧自己性命不长,原该再留下解决邹府后患的,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先带姜遗光入京。
当天正午,日光高悬,菜市口外人头涌动,大半个城里的人都来了,挤在一块儿隔得远远的,用恐惧厌恶的目光看向刑场中央的人。
那人瘦骨嶙峋,一头披散长发又脏又乱,单薄囚服上渗出不少带血伤痕。他低着头,好像已经晕了,被狱卒从囚车里拖出来,摆出个跪拜的姿势。
周遭百姓更加激动。
“这个煞星!早就该死了!”
“杀祖克父,谋财害命,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若非裴远鸿多布置了人手亮出刀拦着,恐怕这些人还要冲上来丢些腌臜物泄愤。
邹知府现下疯得厉害,一应事务都由裴远鸿代掌。他一身玄色锈金曳撒,头戴乌纱帽,威严大气,身边跟着个不起眼的蒙面侍从。裴远鸿念完犯人罪名后,抬头看看天色,见时辰已到,当即拍板。
“午时已至,行刑!”
刽子手满身腱子肉,赤了半边身,当即抽出犯人脖子后戴着的斩条,掷在地面,又仰头灌下一口酒,一用力,喷在雪亮长刀上——
手起刀落。
一颗人头落在地面,鲜血飞溅,头发遮了脸,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仍穿着带血囚服的身躯缓缓倒下去。
“好!!”
一众百姓大声拍掌庆贺,满口赞语。
没有人注意到,高台上裴远鸿侧头对身后的侍从说了句什么。
姜遗光隔着面罩注视着那个替自己死去的人,神色漠然。
第19章
死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已故的仵作老姜头的二徒弟,他早已疯了,晚间时疯疯癫癫跑出去在大街上嚎叫,被打更的发现,扭送到夜里巡逻的官兵那儿,官兵们问了半天问不出什么,见其行踪可疑,先把他关进了牢里。
一个无亲无故的疯子,拿来顶罪,再适合不过了。
裴远鸿此举,也是要彻底断了姜遗光的后路。他没有帮对方翻案,而是直接将这个罪名扣在姜遗光头上,从此这世上便没有了姜遗光这个人,他只能靠伪装行事。
即便有人认出他来,闹大了,自己完全可以将罪名推在姜遗光身上,说他逃狱后买通人进牢中顶罪,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当然,裴远鸿相信,以姜遗光的聪慧,他也能想到这一点。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也接受了,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简直怪异……裴远鸿曾在城中四处走访问来的结果一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姜遗光虽一直被众人排挤,可从未有人见他发过脾气。
他竟是个温顺的性子吗?
刽子手接过帕子,把刀上黏稠着往下滴的血擦掉,恰好一阵风吹过,他觉得有点儿冷,心里隐约有点不安。他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听上头安排,要怪,就怪你犯了事儿。”
守在附近的官兵将那颗脑袋踢回来,长发绊着头颅骨碌碌滚了好几圈,落在无头尸首旁边。刽子手按照那位大人的嘱咐,把一旁备好的油淋上去,从头到尾都浇上了,另一边,官兵举着火把凑近。
“轰——”
火焰蹿得老高,肉被炙烤的焦味迅速弥漫开。
“回去吧。”裴远鸿压低声音道。
亲眼见到尸体被焚,再无对证,他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