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却睡不着。
他的头还在痛,时不时有针刺一般,他没说,坐在桌边,把窗子撑起来一半,往外看去。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黑还是黑,水面天边连成一片的黑。
无人得知,江面下埋了多少尸骨。水里葬了多少亡魂。
今晚会出事吗?
姜遗光用镜子照着窗口,只照出一片模糊的景。
黎恪和九公子坐在船头,甲板上几副桌椅都往下钉死了好几寸,即便有暴风雨也不会挪动半分。
上头垂着灯笼,叫他们也能看清几分。
只有他们二人,九公子褪去了些许放荡神色,撑着下巴,对远处发呆。
忽地,叹口气。
“江水中鬼魂这样多,我觉得五个人也太少了点。”
黎恪没有回话,他又道:“我上回从镜里出来,九死一生,我亲手杀了其他所有人。”
黎恪猛地抬起头,目光惊异。
“何必这么看我?说的好像你没杀过人似的。”九公子一反常态地冷声道。他伸出手掌,盯着自己的掌心,闭上眼,似在回忆,复又睁开。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几个的样子……”
“黎恪,你渡过多少次了?”
黎恪一怔,苦笑:“七次。”
“我八次了。”九公子道,“我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你还记得么?”
黎恪沉默半晌,点点头。
“记得,一共十六人。”
他怎么可能忘记?
第一次,杀死其他入镜人后,他活了下来,当晚回去,他就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梦里,那个被他杀死的人在不断哀嚎,要他索命。
后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再后来,他已不会再心软。
他自以为能坚守本心,能手不染血,第一次入镜时还同引自己的前辈争吵起来,觉得不一定非要杀人才能过。现在,那引路的前辈早就死在了镜中,他也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回想当初的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
“我比你还多一次,因着这点,陛下很是赏识我,父王也看重我几分。但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笑着点点自己的头:“我相信,你和我也一样。”
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能像他们一样渡过七八重的人不多,也为此,二人总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黎恪鼓足勇气,道:“九殿下,我在想,即便我们真的过了十八重死劫,到那时,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这话谁都不敢细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发凉。
世人常祝彼此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可他们却连下一次的活路都不知在哪里。
九公子道:“今天那小兄弟,你很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