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沉默后,房梁上的黑影动了动。谢沉舟从房梁上无声跃下,空气里蒸腾起淡淡的朱栾香。
不是昨夜那件湿的被雨水泡发过的素袍,他一袭松竹淡绿锦袍,玉冠束发,华贵又静美。纵然是翻梁而下这般不雅的举止,对他而言却反添几分不羁傲气。
他并未近前,在?几步之?外,隐隐笑了,“戒备心还不够,阿月。”
其实?他心知?肚明?,从容栀走?进厢房那刻,她便是知?晓自己所在的。裴玄是个藏不住事的,先是故意引开亲卫,又将她带入厢房制造独处空间。诸多反常……她当然不可能毫无所觉。
但?她似乎不想这么快见他。她视若无睹,那么他便静静等着,等她愿意让自己出现。
容栀不接话,唇角弧度浅淡,“阿月是家里人叫的,我与殿下似乎并未熟识到这般地步。”
“是你亲口说的,我们是朋友。怎么商九思叫得,我便叫不得。”
容栀不为所动:“殿下身份尊贵,阿月不敢逾矩。”
谢沉舟那双眼眸笑意漫开,也不恼,顺着容栀的话道:“既然阿月说我身份尊贵,那我的命令,想来也是有效的。”
她眼皮一跳,心里暗叫不妙。眼前人笑意斐然,让她险些?忘了他的本性——徐徐诱之?,伺机而动,腹黑阴险。
果然,容栀听见男人那清冽的嗓音,不徐不疾道:“那我便命你……不准称呼我殿下。”
“叫我的名字,像从前那样。”
容栀刹眼间抬眸望去,无声倔强地与他对峙着。她眼底浅薄,似乎缭绕着一丝倔强,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平静的,有爱吗?还是恨?谢沉舟一时?竟分辨不出。
其他事情他都可以退让,但?从她口中?听见“殿下”,听见她生?硬地划清界限……他只答允了同?她做朋友。
呵,朋友。谢沉舟垂下眼睫,神色温和?地抚了抚胸前,那里还存放着她的荷包。
终究是容栀败下阵来。罢了,也不是非要同?他争这口气。
“……谢沉舟。”她望着他,如是叫道。不躲不闪,神色平淡。
不同?于昨夜广济寺的不甘,她面色很平静。平静得如同?这些?日子的心动,欢愉,纠葛,如同?一场遥远的梦。
“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走??”
几乎同?时?的沉默,又是同?时?的开口。
“后日。”
“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神色中?找出一点掩饰的,不舍的成分。可惜没有。
谢沉舟忽地扯了扯唇,从胸腔里发出两声闷笑,“这么急着走??倘若不是裴玄与我说,县主是不是就准备一声不响地离开?即使是朋友,也该给我个来送别县主的机会。”
他嗓音其实?很温和?,尽量放轻了语气,不是在?质问,更像是祈求。可说出来的话却又那么咄咄逼人,刺得容栀心中?一紧。
“你想怎么来送别?以什?么身份?”她反问道:“现在?数千双眼睛盯着你,所有人都知?晓你同?镇南侯府翻了脸。倘若你光明?正大出现在?阿爹面前,我该怎么样?把你绑了交给圣上,还是知?而不报,背上谋逆的罪名?”
谢沉舟一时?未言,面色有些?凝滞。阿月说得没错,他也心知?肚明?。今早他本欲离开沂州,却在?收到裴玄说阿月准备离开沂州的消息后失了理智。
他抿了抿唇,忽地明?白了容栀为何抓着谢怀瑾问他是否心仪隋阳。
她想透过谢怀瑾得到答案。
离开沂州,拓展药铺版图,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规划。她透过谢怀瑾,只是想确认,自己选择离开沂州,甚至是离开他,是否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