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千里之外,梁翊心中所想被复述出来,“你还留在松原?”
“松原是我的家。”冷秋时淡然道,随后步伐平稳地走到靠窗的沙发椅坐下,沉默地打量着他。
一刻钟前,卧室的小阳台发出哐当的声响,似乎是上面的花盆掉了下去。靖霖坐了起来摸黑出去,阳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夜风猎猎袭来。
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茶香。
靖霖握紧门把,半晌,才道:“冷老师。”
冷秋时兀自闯入,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靖霖,你要跟我走吗。”
靖霖发散精神触丝,“看”到她的方位,缓缓走过去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您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保存精神力,谁知道等下会不会是一番恶战呢。”
“您要杀我?”声线有些微颤,此时靖霖已经完全做不好表情管理,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心痛。
冷秋时跟他相距半臂,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掐住咽喉。
“萨因很美,那里是完全属于异能者的国度。”
呼吸被掌控,靖霖没有偏移半分,只是轻声说:“如果人人都是异能者,那就人人都不是异能,只是本能而已。”
“那样不比这里好吗,我们付出努力甚至是生命保护的人,他们只会畏惧和讨伐我们。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只是几个低级异形种就把那些居民吓得不敢出门,他们甚至还因此辱骂白塔没有尽力。可是他们不知道那几乎是我们的日常,他们对异能者没有丝毫感恩之心。”
“那是您投掷的异形种。”靖霖提醒道。
“那又如何,只是让他们知道死亡之剑随时悬在头上的感受。”冷秋时久久凝望着他的脸,半晌,放开他的脖子轻轻扫过他眼睛上的纱布,“S级向导也会受伤吗?”
靖霖显得很平和,“您放在药物仓库的那个异形种是炸弹果实,刚好在抑制细胞的药剂旁边炸开了。”
“靖霖,你保护不了所有人,最终的结果只有像现在这样,或者比现在不堪。以你的能力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何必选择麻烦又危害自己的那种。”
“为什么要这么做?”靖霖问,他冥思苦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冷秋时要在松原放满异形种,还说松原是自己的家,“为了报复白塔吗?”
“报复?”冷秋时笑起来,笑得不是很好听,像是杂糅了悲伤。她的手很冰,在靖霖脸颊边流连,“我只是想让那些每天声讨异能者的人知道我们在领域里面面对的是什么而已。”
靖霖十指绞紧,微微把头偏向声源处,问:“郑景恒也是普通人,您相信他的国家会对异能者优待?”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研究对异能者很有利。萨因90%普通人经过改造变成了异能者,在那里随意运用异能没有人会对你进行处罚。如果你坚持选择当帝国的上校,那么我们”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怅然,“我们以后就是敌人了,再也不是师生关系。”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你走。”靖霖很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他有些生气,也有些失望。
冷秋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眼看向他床上呼呼大睡的猫,还有四周若有似无的哨兵气息。
“那时候我觉得你跟我很像,都失去了伴侣,痛不欲生。决定给你做定格消除的时候我在想要不然我也做好了,当时邢一鹤跟我说,‘做了定格消除后,如果他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甚至不会偏头看他一眼。’我感应到他还活着,我就想算了,我还是想记着他的,虽然那时候我们的婚姻已经岌岌可危了。”
靖霖嘴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稍事片刻,冷秋时接着道:“没过多久,我就重新找到他了。他失去了向导的大脑,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只有一枚烙印象征着他曾经拥有的异能者身份。可是他恨透了这枚烙印我把他救回来,他都不能给我疏导我也不介意。”
“可惜他一点也不感激,我没想到他那么恨我,原来他一直觉得我的身份压着他喘不过气。可为什么明明你是上校,梁翊回来甚至愿意从实习生做起。”
她有些激动了,语调陡然拔高,旋即极速回落,就像炸开一个哑炮,什么东西都没有。
空气凝结了好一会儿,冷秋时以一种悲伤又不解的语气说:“甚至你都不记得他了,白塔对他过去的付出也一概抹去。”
最后一句话结束,靖霖才意识到,她或许是一直都在痛恨白塔,痛恨异能者的分级制度,其实最大的原因只是她想重新拥有赵珩的爱。
“冷老师。”他轻轻叫她,“每段感情都独一无二的,对比没有意义,两个人一路走来,不会只是因为某个单一原因就形成不可挽回的嫌隙。”
漫长而熬人的死寂后,冷秋时自嘲地勾了勾唇,“你说得没错——我跟你还是不同的,你那么容易心软,是会被哨兵骗着跑的。”
她端详着他的脸,轻柔地拆开他眼睛上的纱布,“你是觉得这样捂着会给自己错觉,只是纱布遮住了光亮而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吗?”
“不是,晚上需要敷药。”靖霖微微皱眉,诚实地回答她。
“S级向导。”她呢喃着,“他一直想成为S级向导,就算我把他的记忆删改,他内心深处还是想成为S级向导。你的图景与别人都不同,会因为刺激源源不断产生精神力,是最好的精神储存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