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老钟,佝偻着背,笑意慈祥。他驼背不是为着习惯,而是顽疾。
常年出租车生涯让他四十不到就患了腰间盘突出,前年车祸,还撞断了两根肋骨,这个小家唯一的主心骨摇摇欲坠,但在这张照片里,仍坚持挂着看不出破绽的笑。
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又都那么易碎。。。。。。
陈东实心底一阵发酸,搀着昏昏欲睡的大钟,缓步朝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不再教育,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死死捏着那张照片,回到家时,他将照片悄悄放了回去。
整夜辗转难眠。
陈东实大早听到开门的声音,等他跑出去一看,沙发上的大钟已不告而别。门口玄关上放着一沓现金,被一樽招财猫压着,是他给自己的孝敬。
这孩子,路子邪,但心不坏,要怪只能怪老天爷。
陈东实回头翻出那封举报信,想了想,为时不晚,他还是应该帮他扶正这条路。
乌兰巴托没有早市的习惯,陈东实不吃早餐许多年。他先去公司交了个班,再开车去缉毒大队。正逢大清早没什么人,沿街店铺几乎没一家开门,他干净利落地将举报信投了进去,这回没像上次那样优柔寡断。
“陈东实。。。。。。”
男人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陈东实循声一探,见梁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他估计也是一夜未睡,两只眼睛肿得跟兔子眼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没换,隔着好几米,还能闻到一股酒精和果盘的味道,是金蝶包厢里的味道。
“梁警官。。。。。。”陈东实漾起一脸局促,“这么早,你也在啊。。。。。。”
梁泽看他站在举报信箱前,似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将人拉到一旁,“你疯啦?你不会是来举报马德文的吧?”
“当然不是。。。。。。。”陈东实赶忙否认,“跟他没关系。。。。。。只是。。。。。。只是一个熟人。”
“马德文势力庞大,眼线众多,不是你一个小司机就能撼动得了的。”
梁泽警惕地看了圈四处,将陈东实拉到了一个更隐蔽的位置。
“那梁警官呢?跟他们打交道,又是因为什么?”
陈东实顺着他的手腕看去,见他手上的订婚钻戒不知什么时候摘了下来,左手中指光秃秃的,没了那道让自己如鲠在喉的璀璨。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梁泽看了他一眼,望向别处,“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我在乎。。。。。。。”陈东实低声道,顿了顿,重复,“我在乎的。”
“行了,感谢你的热心举报,回头有什么情况,我们同事会联系你的。”梁泽切换回公事公办的态度,无意同他闲扯太多。
“先别走。。。。。。。”
陈东实倏地想起什么,小跑着钻进车里,拿出原本留作午餐的饺子。
“这个,给你。”他将饭盒塞到梁泽怀里,摸了摸后脑勺:“我老婆包的,给我留了不少。她手艺好,别看是速冻的,可煮了以后,跟新包的饺子一样。。。。。。玉米猪肉馅儿的。”
梁泽微微一怔,显然被陈东实话里的“老婆”给卡住了,陈东实迅速反应过来,解释道:“是前妻。。。。。前妻。。。。。。我们已经离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梁泽大方收下,不由怀念:“刚来乌兰巴托,正吃不惯这儿的伙食,今天刚好借你的饺子,一饱口福。”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东实傻乎乎地笑了笑,“饺子好,饺子吃了,团团圆圆。”
他期待着和某人团圆。
两人随后又寒暄了几句,陈东实还要去上班,聊不了太久。望着陈东实远去的背影,梁泽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给曹建德打个电话。
他将昨天在金蝶偶遇陈东实,和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投递举报信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曹建德。
“你都把话说明白了?”电话里的曹建德声音闷闷的,像刚睡醒,“我是说你订婚的事。”
“嗯。”梁泽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不过他也给了我新思路,没准儿咱们一直使错了力气,坚持不懈地告诉陈东实,李威龙已死的事实。这或许是错的。”
“什么意思?”曹建德顿被挑起了兴致。
“我想,与其一直告诉他,李威龙不在了,让他痛苦着清醒,不如就让他把我当做李威龙,更有助于开展我们的计划。”梁泽掂量着手里的饺子,沉甸甸的,隔着铁皮饭盒,还能察觉到划过掌心的热流,“我也是昨天才发现,他跟马德文身边的一个女人有着密切的联系,马德文情妇众多,但对她的态度很是不同。这没准是个突破口。。。。。。陈东实。。。。。。。他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你是说徐丽?”曹建德跟着想到了什么,“李倩跟过这人,有过卖。淫前科和非法入境的案底。你需要,我回头让李倩把她档案发你。”
“我得先会会她,”梁泽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那盒饺子,略于心不忍道,“接近徐丽的第一步,先打通陈东实。”
“会不会太残忍了?”曹建德问出了梁泽内心深处的忧患,“我是说。。。。。。对陈东实来说,你这是在利用他。。。。。。他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