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总觉得有蚊子。”
蚊子?
云窈眼睛四望,亦躺床上静听,没发现蚊蝇,倒听见竹林那边隐约传来乐音。
她坐起,呢喃:“是琴声。”
“琴声?”落玉也鲤鱼打挺坐起,皱着眉毛听半晌,“好像是有……”
云窈已经细辨听清,对方弹的是《楞严佛曲》。皆道“弹琴不清,不如弹筝”,此人弦清、音清、心清、骨清,不染纤毫浊气,是个世间少见的高手!
云窈不自觉翘起唇角:“落玉,拿我琴来!”
没有旁的住客,不存在惊扰,她要与此人合奏。
云窈噙笑低头,眸子变亮,一挥手和上琴音。
远处,青青幽竹下,盘膝奏琴的年轻男子听见旁音,手上一顿,下一霎面不改色续上,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本无一物,亦无杂音。
男子微垂双眼,指尖抹挑,一束清冽的月光刚好投在他的右手上,照出修长五指,凸起的骨节和浅淡青筋。
他着一身最朴素的布袍,却难掩矜贵气质,眉骨如青山隐隐,丹凤内敛,眸光温润,照世不灼人,就是与头顶那轮明月比,也不输光华。
甚至比皎月更吸睛。
一曲终了,男子收臂,原来不是杂音,而是来合奏的。
合奏之人不仅琴技上佳,亦懂佛礼,指尖虔诚,弦音和平沉稳,如流水洗心。
不知是哪位香客,也算祇树有缘。
男子抱琴,悄然离去。
翌日,他携长随至住持禅院,将一踏入,尚未靠近禅房,便有一众寺僧上前:“阿弥陀佛,世子,师父今日仍闭关。”
男子合十作揖:“无妨,我明日再来。”
直背转身。
寺僧们面对男子离去方向,低眉敛目,当中有心性定力差的,禁不住暗中唏嘘:男子乃当今魏国公的嫡长子齐拂己,修佛多年,常来水月寺与住持辩经、修禅。今年年初更是来发愿剃度,却遭住持拒绝,夏日再来,直接吃上闭门羹。
齐拂己不气不馁,在水月寺住下,每日一问,待住持出关。
从禅院出来后,他雷打不动去大殿诵经,沿山路缓行,身边乱石青苔,偶有几棵含笑横于涧上,一条蜿蜒小溪与齐拂己所行方向反背,潺潺下淌,直流经女客厢房后。
房门口,云窈正听家丁回报,官差要用醋软化落石,加固山壁,还需两日才能完全缓解险情,解封。
她听完,掏出一袋子钱递给家丁:“麻烦叔叔们,这些香火钱交到弘元长老手上,说我们要再多住两日。”
“诺。”
家丁走后,云窈关门,也不胡乱走动,就在房中抄经。
正写着,落玉多嘴:“小姐,你说今晚那人还会弹琴吗?”
云窈搁笔,扭头笑问:“喜欢听?”
落玉重重点了下脑袋:“好听呀,想再听一回!”
云窈抿唇:“昨夜难得遇见知音,我亦觉不尽兴,也想再得机会合奏。”她的眸子天然水润,一笑就万种含情,“只是不知那人是寺僧还是香客,若是寺僧还好说,若是香客,只怕今日已走,再难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