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桌子下面踢了胖子一脚,让他别说了。胖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闷油瓶,闭了嘴。吃了一阵,我出去放水,没一会儿看到胖子也进来了。“敢情你没把这些年汪汪叫的事儿和小哥说?”“人都出来了。”我一边洗手一边说,胖子撇撇嘴:“你这就是拿小哥当外人了,人家泡个妞都得吹嘘下过程的艰辛,你搁这儿演什么默默奉献的革命家呢。”我看胖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好像不怎么意外现在的情况,不由心里有些怀疑,胖子却截住了我的话头:“咱们这些年做的事儿,为了救小哥,也是为了救自己,虽然已经都结束了,但你得让小哥知道。”说完,他又撇撇嘴:“我看是小哥对你太好了,你能耐了,把自己整得跟叛逆少年似的。”说完他就感叹着“世风日下孩子不中留家长很伤心”,拍拍屁股走人了,留我一个人站洗手台前发愣。吃完饭后我让胖子去我那儿凑合一晚,胖子不肯,说什么孩子长大了需要隐私,非要去旁边的小旅馆住。我没办法,给他开了间房,让他年纪大了晚上不要瞎折腾,这周边的门缝小卡片都不靠谱。我和闷油瓶两个人回了住所,这些天一张床睡习惯了,我也没让他再挪窝。临睡前我想了很久,把这些年的计划和闷油瓶说了。这是一段非常长的经历,我尽量简洁明了地向他复述。当然有些事情我避开了没说,比如我失败了十七次,鼻子已经坏了,当年还差点死在悬崖下面。胖子说泡个妞都得吹嘘下过程的艰辛,但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太值得吹嘘的事情。这些是我被逼到绝路不得已的选择,我认为这些事把我搞得很狼狈,我不想让他知道。闷油瓶默默地听完,沉默了半晌,然后我听到他说:“吴邪,你不用做这么多。”我愣了一下,随后我理解到他意思是我不用为他做这么多。这话让我有点火,大概是他这阵子变得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我都差点忘了他当年的那些个自作主张没得商量,什么“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什么十年之约就屁股一拍走人,哪一件挑出来不是让我想冲上去和他打一架。我以为我的性子已经被磨平了不少,但一到闷油瓶这边就特别容易上火,当下不由得语气有点生硬:“这些事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知道有些事我已经处理完了。”说完我就翻了个身,朝着墙壁睡。闷油瓶没接话,半晌我听到背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气。我发现他出来后叹气的次数好像变多了,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青铜门后面待太久了,得了老年忧郁症。躺了一会,我发现我睡不着,同时觉得我这样的行为好像太刻意了,又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一翻身差点没把我吓死。我不知道闷油瓶是面对着我的后脑勺躺着的,我的动作有点大,一个翻身差点和他面对面撞上。房间里已经拉了灯,但窗帘没拉严实。外面隐隐有光透了进来,让房间里显得不那么黑暗。闷油瓶的眼睛睁着,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看着我的目光很专注。我之前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不单单是因为那种纯粹的黑墨般的透亮,而是里面经常含着一种淡然,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好像是游离在人间之外的。我和胖子说过这事,胖子说他懂,寺庙里的菩萨也都这眼神,小哥我们得看紧了,不然哪天没留神就回天上去了。而现在,他的眼睛里有了聚焦,我发现他就是在看我。这种聚焦让他那种游离感消失了。我僵在了那里,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闷油瓶眼睫毛还挺长的。我带着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和他沉默对视了好一阵,然后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尴尬。这个距离差几个手指头就能撞到鼻子,他的呼吸一直很轻地扫在我的脸上。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洗漱过后身上的那种潮意,视觉生成的嗅觉让我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这一尴尬,我就直接往后挪了一下,因为有些慌乱用的力度也大了点。然后我看到闷油瓶突然动了,手一伸就在我后脑勺那里垫了一下,我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手上。我这才想起来背后是墙,他没垫一下我就直接撞墙上了。但这也让我一下子被他的手给拉了回去,我退的时候是弓着腰往后缩的,此时比他矮了一截,他这一带我直接撞到了他身上,额头好像在他嘴上磕了一下。“小哥你没事吧?”我觉得我都有点磕巴了,马上又想往后挪。他没回答,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用了下力,我就没动了,僵在那里,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当时在墓里爬机关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