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君泽来到河阴镇,他一身素服,立于高台之上,面色沉稳冷凝。
斛律明月负责帮他宣读自己的命令……不是他不想自己来讲,实在是如今的他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悠扬悦耳,而且太大声就劈嗓子,那沙哑之音让他自己都听得满头青筋,实在没办法高声宣讲。
青蚨就因为听那声音时瞪大了眼睛,做了个想笑的表情,就被恼羞成怒的他扣了半年工资。
他心中叹息,可惜扩音器这个东西简单归简单,需要的前置科技实在太多了,要不然可真是战场利器。
斛律明月就没有这个困扰,他是学校里有名的高音,嗓门洪亮,唱起草原民歌时,整个学校都能被他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洗脑。
“草原兄弟们,”给这些人宣讲当然不能是骈文,斛律明月高声用鲜卑语道,“这些年,草原的日子不好过,我都知道,镇上的资粮少了,妻儿吃的少了,柴禾也不够,大家都过得很不容易!”
“所以,朝廷让你们南下,也是让你们能有吃有喝,过上好日子!”
“你们赶上好时候了!今年,我家山长要成立商队,你们只要愿意加入护送,不但可以,衣食不愁,还可以每年都有十斤盐做薪资!你们,可愿?”
对面是排山倒海的“愿!愿!愿!”
“这次的机会极是不易,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斛律明月大声道,“都要凭本事来挣。你们里面骑射好、身子壮的都可报名。”
然后他洋洋洒洒的说了很多,中心意思就是这一个机会很难得,择优录取,没有选上的就只能当河工了。
至于谁在里面当头头。那就得比赛来定。我们决定举行一场大赛,搏得头筹者可被我们举荐入朝。
一时间,台下人声鼎沸,每人都激动起来。
挖土他们不擅长,但打架这事嘛,呵呵呵呵!
……
于是河阴镇上便多出了一个擂台赛,每日都有来自草原的儿郎上去相互挑战。
这事儿惊动了洛阳城许多权贵。
刚刚出宫修行的高照容也被说动,时常带着礼佛的女眷去观看比赛,这场大赛的复试放在了洛阳城外的马球场中。
正好才迁都不过一年,洛阳城中许多鲜卑权贵也时常一起前来观看。
一时间洛阳城都在讨论此事。气氛宛如过年,甚至到了后来已经不是河阴镇这些民夫可以参与的了,许多禁军虎贲中的健儿也一起下场。
这一刻,鲜卑权贵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对呀,他们是以武立国的栋梁,怎么能被汉儿压在头顶?
哪怕他们都被定下了当官的门第,可只要能有机会在陛下眼前露脸,那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
于是这场大会仿佛就成了鲜卑贵族们的联谊会,他们每日盘踞在马球场外交杯换盏回想当年。他们原本因为平城之乱,有些裂痕,在朝廷里不敢抬头,如今这些的鲜卑权贵们又缓缓有了形成主心骨的趋势。只是这主心骨,还没有找到一个应对之人。
这样的局势是李聪和李彪都不曾设想的。
他们好不容易各种计划,才终于在这场汉化之役里站得头筹,岂容他们再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们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搅动局势的萧君泽身上。
他们担心的是这意思,是萧君泽的意思,还是冯诞的意思?
冯诞已位至司徒,若是在加持了鲜卑权贵之势——怕是,会再来一次国史之难。
他们从不敢轻视鲜卑权贵的反扑。
什么功劳家世,在这些胡人皇帝面前,都是假的,当年崔浩何等门第功劳,不一样被太武帝轻易诛杀,诛杀之后,才轻飘飘的说了后悔么?
就算冯诞不是那样的人,但朝廷局面瞬息万变,本朝的皇帝都不长命,哪怕只可能,也不能让这种事情有发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