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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一、驯服君主

1.新朝四友

孔子对自己的弟子们有过期许,叫作孔门四科:

德行、言语、政事、文学。

在后世的今文经学家眼中,这体现了素王孔子培养弟子以建立理想政治的心愿。说得直白些,就是让弟子们组织理想政府——德行,就是孔子的继承者,下一任圣王,比如颜渊;言语,负责外交,比如子贡;政事,相当于丞相,比如冉有;文学,负责教化,比如子游、子夏。

新朝也有四位“朋友”,考虑到他们的行迹,差可比拟:德行,即王莽;言语,即桓谭;政事,即刘歆;文学,即扬雄。

始建国元年,王莽甫登帝位,国师刘歆已经着手设计新朝的改革。他俩共同的老朋友,六十二岁的扬雄,终于不再担任黄门郎这个低级侍从职务,成为新朝的中散大夫。在汉朝,黄门郎是无数贵戚子弟、有为青年仕途的起点,王莽也曾在这个职位上“过渡”过几个月,扬雄却待了半辈子。现在,他虽然成了中散大夫,但“散”字说明他没有固定职责,仍然像从前一样,既不去“侍从”或“顾问”皇帝,也不在意仕途升迁,照例去天禄阁读书校书。

昔日的朋友一个当了皇帝,一个成了国师,扬雄就很少和他们见面了,不过他收了刘歆的儿子刘棻当弟子,教他“文字学”1;另外,他们另一个共同好友桓谭,还常常写信辩难或是登门拜访,这足以宽慰本就对人事比较豁达的扬雄。

桓谭是王莽、刘歆和扬雄的“小兄弟”,到始建国元年也已四十五岁,从汉朝的谏大夫升任新朝九卿之一“典乐”2的属官典乐大夫,继承了他父亲在汉朝担任太乐令的衣钵。世事变迁,往往如此,故人老去,新人又来,汉成帝妃子班婕妤的弟弟班稚,也曾是王莽的好友,但他在担任绣衣使者为王莽“采风”时拒绝收集祥瑞,已经退出王莽的圈子,不过,他七岁的儿子班彪时常来找扬雄和桓谭玩。

多年以后,班彪的儿子班固说,儒者选择出仕或是不出,各能获得“道”之一部分,《易》说“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所以“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3。

班固说的就是儒者的品质,也即“兼济天下”和“独善其身”的选择。儒者不能一味追求归隐,浪费掉一身道术;也不能贪恋禄位,忘记儒者的本分。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时候选择入仕,什么时候选择出世?这种判断力体现着儒者的品质。

古人说君子如玉,儒者的品质就像玉的光泽,需要在特定的政治状况下才能折射出来。如果说政治家最重要的品格是决断力,那么儒者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判断力。

当时,汉新交替并不纯粹是权力的更迭,而是彻底抛弃秦政,纯用周政的历史抉择,是关乎华夏文明走向、“天下向何处去”的政治时刻。自汉元帝始,朝廷上到高官,下到属吏,儒者越来越多,这里面有些是精通儒学、师法明确的经师,也有些不以儒者自居但具有儒学素养的官员,他们各自做出了不同选择。

同样是现任的儒家官员,有的如治严氏《春秋》的马宫,以及死在新朝成立前夕的孔光,都当过宰相,因为位高权重而被尊为“儒宗”,是王莽的坚定支持者;有的如汉哀帝的大司空彭宣、光禄大夫龚胜、丞相司直郭钦、兖州刺史蒋诩等,见王莽执政,或是辞官,或是称病,纷纷回归乡里。

同样是儒家名士,有的如琅琊郡的纪逡、沛郡的唐林和唐尊,都出仕王莽,两唐后来还在新朝封侯,居公卿位;有的如齐国的栗融、北海郡的禽庆、苏章以及山阳郡的曹竟,则不仕新朝。

还有一部分人则像桓谭,先为王莽效力,后来主动疏远,最终转入刘秀旗下;而王莽信任的侍中杜林,最后官至东汉大司空。

王莽当然尊崇儒学,他仿照周文王和孔子的“四友”,为太子配置了“四师”“四友”“九祭酒”。“四师”是前任大司徒马宫、原汉少府宗伯凤、博士袁圣、京兆尹王嘉;“四友”是尚书令唐林、博士李充、谏大夫赵襄、中郎将廉丹。这八人主要是具有儒家背景的高官、当世名士或名师,他们既充任太子官署的官员,也是太子的“导师团”“交际圈”;

“九祭酒”则是九位“任课教师”,其中六经祭酒均是一时名儒、谶纬名家,主要是今文经学经师,包括“讲《春秋》祭酒”左咸、“讲《诗》祭酒”满昌、“讲《易》祭酒”国由、“讲《书》祭酒”唐昌、“讲《礼》祭酒”陈咸、“讲乐祭酒”崔发4。此外还有“师友祭酒”,相当于“班主任”,王莽很重视人选,特意派谒者持印绶带着专车去延请已经辞官的龚胜,龚胜婉拒不成,绝食而死。剩下的“侍中祭酒”“谏议祭酒”,应该是“辅导员”一类,史书未载人选,但也当是儒生。

由此可见,尽管王莽明确尊崇儒家,且获得大部分儒者支持,但并不存在一个行动一致的“儒家集团”,儒者们各有立场、各有选择。出仕的,有人真心相信王莽,愿意跟随他开万世太平;有人未必相信,但愿意投机,做一番事业或是博得禄位。不出仕的,有人是与新朝改革的设计师刘歆早有过节,如龚胜;有人是忠于汉室,要当伯夷叔齐,如薛广;有人不相信王莽是圣王,不愿意跟随;还有人预判将来会天下大乱,不如远走避祸。

谁的判断力是正当的?

历史终会证明,并检验他们作为儒者的品质的成色。

现在,新朝显示了宏大的儒家开国气象,连皇帝都是儒者。儒者的至高理想就是由圣人当王,这颇似苏格拉底所说的“由懂得统治的人统治”,也就是柏拉图所说的“哲人王”。就政治哲学的这一理想模式而言,的确是“东海西海,心同理同”。

面对满朝儒冠博带,从国师刘歆到太学里某个默默无闻的博士员弟子,是否有人会想起当年高皇帝向儒者帽子里撒尿的事?是否有人会想起叔孙通、贾谊、董仲舒、公孙弘、夏侯胜、贡禹、萧望之等汉朝儒臣?是感到欣慰、喜悦,还是懊悔、惶恐,抑或虚无、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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