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翁就是王莽。桓谭的话一针见血,王莽残虐尸体,就是给活人看,让活人感到恐怖。这种变态的内心,说明王莽对手中的权力始终存在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感。
到始建国天凤四年(公元17年),因为前几年先后用兵西北、西南,边疆已陷入战事的泥沼,与西域的关系也彻底断绝;天下的反叛此起彼伏,号称“绿林”的队伍声势尤其浩大,新朝的形势越来越差。王莽勒令地方官或剿或抚,自己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用老办法:厌胜。
按照当时的观念,对军队厌胜,就要采用北斗。从天象看,北斗星拱卫北极星,随着季节的变化,斗柄指向不同的方位,就好像居于北极星的天帝在指挥战斗。因此,军队出征之前要祭祀太一,祭祀所用的灵旗上绘有北斗星。斗柄指向哪里,就寓意哪里的敌军会被打败。
王莽曾铸造过类似北斗星的大铜勺,在大臣死后赐给他们。比如甄邯死时就下葬过一把,但那时主要是说北斗拱卫北极,所以赐给臣下。6但这次不同了,皇帝决心铸造一座厌胜敌军的“大勺子”。
这年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王莽亲自到长安城南郊主持铸造工作。文武百官、侍卫禁军浩浩荡荡跟着他。威斗以铜为主,但加入了五色石,大概是五种颜色的矿石,或是丹砂、白矾、雄黄之类。7总之,铸成了一个二尺五寸、大概50到60厘米长的合金铜斗,模样大概是像勺子,也可能像熨斗8。
王莽希望它具有荡涤敌军的威力,就命名为威斗。只要出门,司命孔仁就要背着威斗紧紧跟随。
威斗铸成那天,严寒突然来袭,在炎热的盛夏9夜晚,跟随王莽驻跸在南郊简陋住处的百官人马,竟然有人和马被冻死了。
又是灾异!王莽的心头掠过一丝阴影。
8.扬雄之死
听见大门被打开又关上,正在屋里和学生侯芭论学的扬雄只是愣了一下,继续谈起《太玄》和《法言》。
他知道不会有别的访客。自从那年险些在甄寻的案子里丢掉性命,他本就冷落的门庭就更无人造访了,只有一个人时不时带着酒菜前来问学,但比起眼前这位专心跟随他的钜鹿郡的侯芭,那个人只是来饮酒聊天,打发时间罢了。
那人登堂入室,屋门开了,扬雄和侯芭抬头一看,弄错了,竟然是国师公刘歆。
两人虽然曾是好友,但一个身居高位,一个沉沦下僚,很少交接。刘歆像今天这样亲自造访,更是很久没有的事情了。
彼此行礼后,刘歆环顾了一下扬雄的住处,除了几卷书,几个瓶瓶罐罐,堪称家徒四壁。刚刚在门口,他听见扬雄和侯芭在谈论《太玄》,于是开玩笑道:
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10
就是说,你何必这么苦呢!今天能捞利禄的学者,尚且搞不懂《易》,你还模仿《易》搞个《太玄》,将来谁会读呢?恐怕只能用来给酱坛子当盖子吧。
扬雄笑了笑没有接话。几个人又聊起别的事情。扬雄知道,刘歆的两个儿子被王莽所杀之后,已经不问政事。现在炙手可热的,要么是修仙的方士,要么是说符的新贵,要么是能打仗的将军,无论是自己还是刘歆,包括担任典乐大夫的桓谭,都已经过气。刘歆忽然登门造访,谈玄论易,只能说明他实在是寂寞。
这是始建国天凤五年(公元18年),扬雄就在这一年去世。
吊唁的人不算少,贵族的世子、大小的官吏,也颇有几位宠臣,比如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桓谭当然也在。王邑和严尤见到桓谭,问道,你一直称道扬子云(扬雄,字子云)的大作,现在人死了,书能传世吗?
桓谭说:必传!只是我和你们一样,看不到那一天了。
侯芭给扬雄建了坟,服丧三年,桓谭为扬雄建了祠堂。
扬雄的去世,王莽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总之他没什么表示,他要赶在新的年号“始建国地皇”开始之前,把新朝的新礼乐制作完毕。年底,他带领群臣到南郊,齐聚明堂、太庙,郑重地向皇家祭祀献上这套新乐。
这是自长安建城以来,没有人听过的音乐,与昔日汉家宗庙音乐的巍巍清正很是不同。那乐声萦绕在城市上空,又是冬季,有人凝神倾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