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容嫣是大宣的六公主,同我年纪相仿,她似乎对我饶有兴趣,毫不避讳男女之间本应有的避讳,一直撑额看我,还一口一个“妙哥哥”的喊着。
“妙哥哥,北燕远不远?”
“那里同京城相比有何不同?北燕的人是不是都同妙哥哥一样,生得这般好看?”
容嫣叽里呱啦地问个不停。
“远。”
“除了气候和景致,并无什么不同。”
“我…我不好看。”
我平常在府中鲜少同我的两个妹妹说话,自然也不懂得应付女孩子,只好老老实实地答话,她问一句话,我便迸几个字,惹得容嫣直呼“无趣”。
我将脑袋埋得更低,默默坐定拿出书册摆好。
容嫣这时看到了我翻开来的书册,便指着当中一句我写的诗词,问我这是何意思。
我瞄了一眼那句词文,刚想开口,一直在斜后方观察我的容望不屑地嗤笑一声,打断道,“你还问他?他笨笨钝钝的,懂得什么?他从前在燕王府读书时,都要我小声教他他才能听懂…”
容望说罢,自己反而又缄默了,闷闷转回身去,不再看我。
容嫣却若有所思点头,自顾读到那阙词,“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注]
“哎!老师!老师来了!”
她连读两三遍后,忽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兴奋地高喊一声。
她话音刚落,一股冷香便密密袭来。
梅若笙来了。
我垂着脑袋,不敢看他,但梅若笙这时却好像注意到了我,他缓缓步入堂下,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距离我不到两步的位置停住。
我呼吸发促,每吸一口气都变得异常艰难,声息模糊而沉重。
我又开始无意识地抠弄起自己发着抖的手指,我使劲地抠,使劲地抠,因为皮肉上传来的痛感并不真切,我像是听到有人在唤我,可是我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余我身旁这冷冽的草木梅香,好似突然有了实体,化为重锤,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心尖。
直到心碎成泥,气绝身亡,皮骨血肉亦烧至成灰,被人扬洒入江,再无踪迹。
31、
“妙哥哥…你怎么了?”
“许清妙!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别再抠自己的手了,都流血了!”
手忽然被人抓住。
我茫然抬头,发现容望不知何时窜到了我身边。
其余几个皇子和公主也皆向我投来探寻的目光。
而那人,就静立在我的桌侧,垂眸凝视我。
梅若笙,皇子少师,亦是当朝华文大学士,听闻他曾师从那位琴棋书画五行术数无所不能的梅林山斋老先生,加之他又生了一副好皮囊,是无数上京高门贵女的春闺梦中人,被时人称作梅魂雪魄,圣人风骨,誉之以梅郎的美名,当真是惊才绝艳。
他十八岁便在科考中写出惊震朝野的治国策,被钦点为状元,但他却不肯入仕做这皇子少师,在皇帝多方挽留之下,且才同意做了这么个少师,但一切课程安排全要随他心意,他愿上便上,愿休沐便休沐,实是恃才傲物,随性至极。
梅若笙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件寻常的旧白细麻布衣,青丝松松绾起,却也依旧琼姿皎皎,玉影翩翩。
他表情平静,看不出何情绪,青黑如墨的眼眸微低下来,从我身上逡扫一遍,方才以一种低薄冷冽的声线唤出我的名字。
“许清妙。”
我骤然抬头。
目光同他交汇的一刹,我甩开容望的手,拼命地捂住自己唇瓣。
因我又开始激烈地咳嗽起来,我不确定自己这次是否又会咳血,直咳到眼眶堪堪浸满薄雾,模糊得再看不清面前这人,方才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