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娘忘了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几天好日子一过,她又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后来,梁儿年纪渐渐大了,七岁八岁狗都嫌,一身都是顽皮劲儿,常常做出能把人气哭的事情。老孙头有些烦他。有一次,老孙头在外面吃酒,有醉酒的懒汉拿他玩笑,“我说老孙头,你长得这么丑,生的儿子却挺俊俏的,以你的本事应当喂不饱你家那娇俏的小娘子,你说会不会……”没等醉汉把话说完,老孙头提起身下的长凳,将那醉汉打得头破血流。于是人们又说,老孙头当真疼极了雯娘,不许旁人说她一句坏话,雯娘真是嫁了个好夫君。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夜老孙头回到家里,拿着从路上折的柳树条,抽打了雯娘整整半夜。雯娘的身上皆是斑斑血痕,眼角也被老孙头的拳头打伤了,有一大块淤青。打完了雯娘,老孙头又到梁儿睡觉的屋里,将他从睡梦中拽起来,什么话都还没说,先照着梁儿的脸颊扇了一巴掌。梁儿痛得啼哭不止。雯娘什么都可以忍受,再痛她也能够不哭出声音,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无端挨打。她跪坐在地上,紧紧拽着老孙头的裤脚,哭着哀求他道:“求求你,你打我吧,把我打死也行,你别碰梁儿!”老孙头一身酒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这么在乎他做什么,我打他又没打你,是不是你怕哪个野男人心疼啊?”他抬脚将雯娘踹到一边,直接把梁儿从床上提起来,重重扔在地上,“贱人生的贱种,一天到晚净会调皮惹事,我是不是你亲爹?啊?你说啊!你有没有喊过别人爹?”梁儿吓得瑟瑟发抖,他爬到雯娘身边,颤抖着躲进雯娘的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良久。后来,老孙头骂累了,也打累了,趁着酒劲上床歇息。雯娘抱着梁儿在墙角蜷缩了半夜,那双自小写满悲伤的眼睛空洞无神,她怔怔望着床上垂下来的帘子,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流淌。梁儿问她,“娘,爹为什么要打我们?”她擦一擦眼泪,柔声安慰梁儿,“乖,他喝多了酒,糊涂了。明天就好了。”梁儿啜泣着在她怀中睡去,她忍着满身的疼痛,以及满心的酸楚,在无尽的绝望中苦撑一夜。不是没想过回娘家,可她自小便是孤女,舅舅舅母收留她不过是为了等她长大,好赚一笔彩礼钱,那样的人家给不了她任何护佑。她根本就没有娘家,没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为她主持公道的地方。☆、何况——若她回了娘家,外面的人肯定会知道老孙头待她不好,她……她不愿这事被外人知道。第二日,有街坊来他们家借东西,看到雯娘脸上的淤青,街坊惊讶道:“雯娘脸上怎么了?”雯娘踟蹰道:“唔……这个……”老孙头咧唇一笑,仍旧是素日里老实本分的模样,“自己摔的,我正要煮鸡蛋给她敷。”借东西的街坊一边夸着老孙头宠媳妇儿,一边念叨着什么,毫不起疑地离去了。街坊前脚刚走,后脚老孙头便原形毕露,“你已冠上了孙家的姓,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死也要死在我们家。”他恶狠狠瞧着雯娘,威胁她道:“若是你敢同我和离,或是告诉别人我打了你,我便先杀了你,再杀你生的孩子!”别看老孙头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老实,然雯娘知道,他内里十分极端,惹恼了他,他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也不是没想过带着梁儿逃走,可雯娘怕偏执的老孙头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她死着活着都无所谓,可她不能让梁儿跟着她遭殃。雯娘后来常常后悔,要是那时候她狠下决心,不管那几个与她没什么亲情的“家人”,也不管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带着梁儿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也许此后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便这样战战兢兢的过着日子,隔三差五挨一顿打,一忍就是四五年。梁儿年纪渐长,老孙头的鬓间开始生出白发,他并未因年纪的增长而有所收敛,反而酗酒愈发厉害,每天都要喝上几壶,喝少了便和衣而睡,喝多了便将雯娘和梁儿都打一顿。梁儿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最疼爱他的娘亲每日挨打,在他心中,那个面目狰狞里外不一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所以,他在冲动下掐死了老孙头。世界从此安静了。看到老孙头的尸体时,雯娘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是解脱。她对他仅有的一丝丝可有可无的爱意,早在这十几年的痛苦生活中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