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和人很像……或者说人和动物很像,表皮、肌肉、内脏、大脑……他们一概是由这样的东西构成的。阿缘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透明的。院子里的梅花树被虫蛀得中空,石头的缝隙也清晰得要命,母亲父亲侍女兄长都是一团包在皮下面的血肉。他一度以为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是这样子的。但是并不是。只有他的眼睛里的风景才会这般无趣肮脏。完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对几片脉络分明纹路丑陋的“花”赞赏有加。好看吗?为什么我看不见?“好漂亮的梅花啊……”“明年,也想和大家一起看梅花。”“因为比起樱花的花,梅花更少见不是吗?”……“团子!”“我喜欢团子!草叶的,谢谢姐姐!”……“一起玩吗?”“你会玩双六吗?”“像这样哦。”……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明晃晃的白色骨头支棱着脑子和内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不会掉吗?不会死掉吗?没意识到这是“正常”之前,阿缘天天处在惶恐之中。可是后来,随着他在小窗子外面见到这样的体态越来越多后,他才发现,这是正常的。只有他一个人不正常。好奇怪。这个透明的世界……什么也看不到的可怜孩子。无法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美丽,母亲为什么会被他人称赞是战国的……双六以后,是风筝。兄长虽然依然没有脸,但是阿缘记住了他的发型:是向上翘起的辫子。那是一只很粗糙的风筝,只要在布面上架上十字型的轻竹竿,然后在尾巴上面系上什么带子就好了。这样的东西也会好玩吗?「像这样放——把线拉长,跑起来!快跑起来啊阿缘!」「不要停下来啊,否则风筝就要掉下来了。」「……」「笨蛋吗?也没有叫你一直跑。放在天上以后就可以停下来了。」会掉的。这样的东西,很快就会从天空上掉下来。没一会儿,风筝像只折了翅膀的小鸟一样掉了下来。「没关系哦,等会风来了,它就又会飞起来了。」……为什么要一直让明明飞不起来的风筝一直往上飞?「风来了!」大风呼呼地吹,这片世界的草野都被风吹向同一个方向。阿缘乱糟糟的头发像石头般砸到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视线。风筝。呼呼地吹。兄长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头歪了歪,像是做出了什么表情。「为什么呆在那里不动?快过来啊。」见阿缘没动,他又跑下来,拉着对方走了起来。简陋的风筝在青色的天空里,它尾巴上两条彩须飞来飞去。……小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因此,他们无法观察到父母或是其他家人的脸。他们所能记忆他人的方式,便是凭借声音。对阿缘来说,父亲的声音是狂怒的,母亲的声音是悲哀的,兄长的声音最奇怪。因为离得太近了,所以无法客观地通过声音评价兄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感知出了问题吗?还是什么……这种问题即使问老天也没有用。老天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就算是佛教兴盛的时代,世界上也不曾出现过真神。这个世界上,说到底只有人类,植物,和动物,还有非生物。依靠声音来分辨他人的阿缘陷入了短时期的迷茫。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声音很奇怪的兄长。但是没关系,他只要不说话就好了。反正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讲过话。一直这样就好了。……“笛子。”“笛子,送你。”某一天,兄长拉开他房间的小移门,把挂着红色穗子的东西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