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干练的中年女人寻声看来,“阿瑟兰,你不在工程室来这边干嘛。”“找唐柔来了。”李文,s区的采样负责人,也是唐柔大学时的客座教授,曾经挂了她两次科的学生时代阴影。无论职场上多么雷厉风行的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产生一种爱好——牵红线。李老师热情地招呼她们,“原来你们是好朋友!”“是啊老师,我正跟阿柔商量明晚联谊的事情呢!”唐柔想到那种场合就头皮发麻,却被李文热情地叫住,“小唐也是单身?”“她是!”阿瑟兰卖队友卖得毫不犹豫。“呀,那好呀,明晚一定要来,都是青年才俊,好几个都是老师的学生,一定会有般配的!”唐柔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摆就被阿瑟兰一把按住。她压低声音威胁,“是朋友就陪我,不然我半夜吊死在你房间门口,让你亏欠我一辈子。”“……”好不容易哄走那尊大神,回到办公室。早就按捺不住的17号扒开舱盖探出上身,眼巴巴地朝她看过来,像在家里等待主人的小狗。唐柔相信,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早就摇了起来。这一刻,她的心情分外复杂。以前陪自己的二十四孝亲亲好儿子小章鱼玩得很开心,那时的唐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捏捏他的触手,捏捏他的脸,引来对方一阵羞赧蜷缩,甚至伸出手碰碰她抱抱她,还天真地觉得很有趣。尤其是夏天,冰冰凉凉,很降温。母爱变质时刻,是对方想让自己把他吃掉,还露出一脸灼热的模样。这就有点奇怪了。按动物习性分析,再联想到唐柔自己的性别,章鱼这种冷血生物心甘情愿被异性吃掉……的确只有一种可能。唐柔步伐沉重,顶着对方晶亮的目光走到他面前,垂死挣扎。“柔……”他撑着身子靠近她,像向日葵向往太阳。她抬手摸上好儿子的墨绿色的湿发,对方立即垂着眼睛顺从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像在回应。唐柔真诚地问,“17号,为什么想……让我吃掉你?”这句话说出来就有种无法言说只能意会的涩感。17号没有说话,睁着那双宝石一般的墨绿色眼膜,一副想表达又不好意思的模样。最后化为行动,轻晃着将触手朝她嘴边伸了伸。“……”唐柔心底一凉。又有一些不老实的触手悄悄顺着她的腿爬上来,缠着她的衣服,得寸进尺地勾住了她的腰。与曾经一样,想不动声色地把她勾过去,贴进他怀里。唐柔慌了,用力推开了他,“别,说啊……”他像没力气一样轻而易举就被推开,又似不倒翁一样缠回来,垂着头,声音很轻,“要、给柔、吃。”他的深情太过真挚,唐柔心里更凉了。章鱼青年眉目英俊深邃,墨绿色的眼中含着丝丝缕缕与他身份不符的深情。“本来、就是、要给柔、的……”唐柔在这些词字中嗅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他嗫嚅着颜色极淡的唇瓣,湿润的视线落在唐柔的小腹,咬字清晰又带着水雾弥漫的期翼感。“给你养分,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什么意思?每个字都是听得懂的,放在一起就不太懂了。唐柔低下头,看着他越缠越紧越来越粘人的动作,以及他目光所及之处——小腹。眼前一黑。五雷轰顶了。更不幸的是她想起大学学的海洋生物方向专业课,想自欺欺人骗自己误会他了都不行。海洋中的雄性章鱼,像热恋的情人一样,通过抚摸求爱,用自己的触手纠缠抚摸心仪的雌性……并且雄章鱼会在交配后选择成为雌章鱼的食物,以为雌性章鱼的繁衍提供营养。唐柔几乎要被这天雷劈晕了。她错愕地看着迄今为止在她心里只有两三岁的孩子……不对,是她错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八块腹肌五官深邃肌肉线条清晰的孩子!她错得太彻底了!唐柔先是捂住17号的眼,拔高声音问,“看什么看!”充满了虚张声势的意味。对方顺从的一动不动被她捂着,甚至因为与她的皮肤接触而愉悦,难以自制的颤着眼睫,像两片羽毛,不停骚着唐柔的掌心。越来越多的半透明触手从舱体爬出,一点一点将她卷进怀里。吓得唐柔仓皇后退,扯开缠在身上的触手,一副需要心脏复苏的呆滞模样。青年一僵,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被她扯开触手的动作伤害到了感情。湿发垂在苍白的面庞上,勾出忧郁又悲伤的易碎感,他不明白他的柔为什么要跑,为什么看起来对他这么抵触。“柔……”他喊,“不要、我了?”她的行为让他感到委屈,眼尾耷拉下来,像被主人丢弃的可怜小狗。,!唐柔感觉自己需要冷静冷静。……傍晚,d区。阿瑟兰跟基因工程秘书处的钱柚柠大眼瞪小眼,最终对方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把一份文件交给她。“批下来了,拿走吧。”阿瑟兰抬手抽走,顺带附送一声冷哼。谁知走了几步,钱柚柠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拽什么拽,不照样被甩了。”脚步顿了顿,阿瑟兰维持着自己的高傲,背脊挺得笔直。一直到走过拐角,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脸上神情一并变得失落。她贴着玻璃壁,在水底隧道旁坐下,看着头顶折射出蓝色波纹的人造海水发呆。被甩怎么了,被甩很丢人吗。为什么钱柚柠总拿这个嘲笑她?阿瑟兰眼睛酸酸的,垂下头,用手背蹭了蹭,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躲藏在海藻间悄悄看她的丑家伙。浑身的皮肤呈现出红褐色,浮起古怪的肿块和血管,像块变形的大脑。阿瑟兰嘴角一抽,再次拍着胸脯脱口而出,“什么鬼,吓死我了。”海藻后的实验体一僵,往后面缩了缩,企图用摇曳的水生植物遮蔽住自己丑陋庞大的身躯。看起来,像在自卑。过一会儿,小心翼翼探出头,睁着漆黑的眼睛,朝她看过来。阿瑟兰被看得头皮发麻,倒退了几步。那个东西似乎一僵,转身背对着她,臃肿的胳膊费力地捂住了脸。阿瑟兰眼神闪了闪,忽然感到一阵内疚。这些东西曾经也是人来着,现在还保留着思维。自己这样,会不会伤害到对方的感情了?:()非人类饲养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