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也同他一起望向前方。那里有很多倒下后再没活过来的参天大树,茫茫白色遮住了它们,它们在下面腐烂,残破的躯体透露着当年的惨烈与不甘。“前辈还会一直等下去?”“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蘑菇人转身往来路走,大帽子迎上密集的雪片,铃铛被他渐渐摇远,“妖王一梦三百年,看来我也要补个觉去了。”“听上去他像是上任妖王的朋友,可感觉又不是。”赵款款说着打了个冷颤,见墨痕看过来,她弯唇笑,“我这人怕冷不怕热,早知道玄衍这么冷,带件羽绒服多好。”他一时没注意,她就被冻得嘴唇泛白,还要故意对着他笑,俏丽的脸蛋笑得略微僵硬。他赶紧送出灵力让她重新暖和起来,眉宇间攀上歉意:“对不起,我……”“没事没事,你别跟我道歉了。”赵款款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服输地微仰起面,“下回你让我试试能不能熬过去,就这点冷,我不信我撑不住!”“赵小姐,硬撑你可能会生病的。”“怎么会!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还是很有免疫力的,墨痕你别瞧不起我哦。”“我不敢瞧不起赵小姐。”“嘿,那就好。”他们边走边说着,声音沿路撒去,被卷进雪海,又抛向天际。这几百年来鲜少有人踏足的幽异之境,渐渐让他们走出了一条路。足印轻缓烙下,穿至这片死林最深处时,连风雪也变得温柔起来,耳边,似乎有人送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赵款款警惕地朝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现象。“怎么了?”墨痕不用追随她的目光四处看,外放的灵识告诉他没有异样。“我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你说,上任妖王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或许吧。”他抬眸看着那些被深埋的过去,语调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能感受到她自爆时的决绝。”赵款款愣了:“你说妖王是自爆的?”“是,只有妖身自爆才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从这孤寥的天地中觅到了些许悲色。“赵小姐如果冷的话,要记得和我说。”他说完似是不放心,隔着一寸距离探了探她手腕。她收神回笑:“别怕,我没那么脆弱。”墨痕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正确。她毫不脆弱,韧劲十足,她最大的不同,就是总会令他刮目相看。他从未挖掘过她,所以,他喜欢那些不曾看到的展现。单纯的。脚下的路好像走不到尽头,这处无垠的雪之境当真将他们困住了。赵款款不禁有些害怕:“这里这么大,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他安慰道:“放心,不会。自爆的威力再大也会有一个限度,只要我们走出那个限度就好了。”她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前走,心里逐渐被一种怪异的感觉所侵扰,有些喘不过来气。这个地方就像一张巨网,把她困在其中,吞噬她同化她。她难以抵御它的暗袭,整个人快要让它扯了下去——“唉。”又是一声叹息,这次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停下来,略带恐慌地四处张望:“墨痕,你听到了吗?有人在附近!”墨痕稳稳压住她的肩,缓声道:“赵小姐,别慌。你听到什么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叹气,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她抓住他的衣服,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墨痕,我好难受,头还很晕。”“赵小姐,坚持一下。”他不得不扶住她,接到她已经虚软下去的身体。赵款款的世界开始变黑的时候,她看到一些如碎星般的光点朝着自己而来,闪着淡淡的亮,眨眼间就钻进她的身体消失不见。风汌朦胧中,赵款款觉得自己躺在了柔软的浪潮上。她能闻见咸湿的海风,听到浪花轻轻拍打着沙滩,细小的沙粒淌进大海,擦过她敏感的肌肤,她随着海浪荡了起来……这感觉像在度假。不止有沙滩海洋,还有海螺吹响的声音。它们听起来遥不可及,却又清晰无比地钻进她的耳朵,她的梦境很快坠落了。睁开眼,眼前是比海更深的夜空,浓如泼墨,却有一轮清月绽出光辉,温柔地照向大地。一只小螃蟹爬过她的手背,她缩了缩指尖,从地上坐起来。“赵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墨痕放下海螺,走到她身边蹲下,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查看她的情况。“还行,就是头有些昏沉。”她抓抓脑袋,环顾四周,“我晕了多久?我们这是到哪儿啦?”墨痕收回手,目光还是担心地落在她脸上:“不久,半天而已。这是羽海,我正打算等你醒了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