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夫人无奈地摇头,“我还能说什么……”在河内郡夫人开口絮叨前,苏星回撑住婢女的手趿上绣鞋,轻快又缓慢地走出厢房。早春的冷雾盘桓在半空,清晨还有没能干透的露气。苏星回绕过了一条庑廊,果然看到几个官员簇拥着裴彦麟。他披着昨夜那件貂鼠裘,里头穿着紫袍,腰束三品以上官员的金玉带,从容淡然地走向这边。他年已四十,但整个人还是精神奕奕,清俊不凡。他比苏星回见过的所有男人都更具威势。苏星回在庑廊站住,明显看得入迷,可不是单纯的欣赏皮相。或许年轻时会被一个人的皮相吸引,当有了一定的阅历后,皮相不再那么重要。在看到她后,裴彦麟神情一定。他挥退了属下,快走几步就到了她眼前。“放朝就回来,不用继续忙公务的?”苏星回深觉惊奇。裴彦麟一笑,“琐碎的事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做。没什么好忙的。”抬手拢好她肩上胡乱披着的袍子,他的手又绕过背揽过她另一侧的手臂,“怎么是这副表情?你不相信我的话?”苏星回看他的眼睛明明在发亮,“中台比其他两省轻松得多。”“娘子的评断有失公允。”裴彦麟难得地和她揶揄。他的手很轻地握着她削瘦纤薄的臂骨,但掌心的热意几乎透过了衣衫,“关陇贵族人人自危,至少眼前,圣人并不希望我太关心朝政。”苏星回相信他的这句话。以女帝的猜忍,出身关陇的官员都不该在此时冒头。她连连抬头望他,“裴三郎,你好像没怎么皱眉了。”裴彦麟看向她讶然地一笑。因为他自己没有发现这样表面的变化。“要坐坐吗?”他们走到石案旁,裴彦麟脱下价值昂贵的貂鼠裘,在石凳上铺开。苏星回坐下环视这片狭仄的庭院,新绿的杏树上嘹着雀鸣,“不怎么冷了,春天真正的到了。”她忽然兴致大发,“闲来无趣,我们不如在这里摆盘棋。”说着她就让婢女借来了棋盘。苏星回颇擅马球,还因一场漂亮的马球赛俘获圣心。但羿棋上没有任何天分,不仅毫不擅长,还是耐不住性子的臭棋篓子。裴彦麟还是摆好棋盘和棋盒,给她白棋子,“你执白子先行。”苏星回当仁不让,拈起白子落在棋盘上,催促道:“三郎,该你落子了。”两人各执一色,交替而下。在第三十目上,苏星回已经稍显吃力,她捏着棋子冥思苦想,迟疑不决。“下在这里。”裴彦麟纵观全局,忍不住为她指点。“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还没见过给自己出难题的。”苏星回瞥他一眼,果断地在落下棋子,偏就不下那儿。这一手棋看似吃掉了对方的三颗黑子,苏星回沾沾自喜,但等到她察觉到不妙时,已被裴彦麟反杀吃掉。“嗳,我不该走这儿的。”苏星回痛惜不已。虽然她心有不甘,还是爽快地认了输,“不得不说,我的棋艺差强人意。我输了。”裴彦麟莞尔。他正打算点评她的优势,两个婢女匆匆穿过走廊,她们一人手捧茶盘,一人捧着点心盘,往中堂方向急行。苏星回随口问了句,“前头来了客人吗?”婢女回道:“周相公过来拜访夫人。”婢女告知实情,匆忙退下。裴彦麟已然把手上的棋子收回棋盒,苏星回听见他意味不明的笑声,“十九娘,你这手棋还不算死,看我如何起死回生。”苏星回懵懂眨眼。裴彦麟起身指使一旁伺候的婢女,“你去转告夫人,我来接待客人。另外,把这盘棋原封不动地搬到正堂。”苏星回百思不得其解,“你还要和他对弈吗。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周策安极擅此道,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万一棋逢对手,亦或是我赢了。十九娘,你知道何为攻心?我不和他谈棋论道,就攻心。”裴彦麟好整以暇地说道。他没有急着解惑,把手伸到苏星回面前,“我送你回房去。你好好休息,敬候我的佳音。”周策安在中堂上坐立不安。他等了片刻有余,还不见人,在屋里急躁地走来走去,四处张望。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显得格外惴惴心慌。等了一时,他终于听到动静,心中微微一松,就要相迎,不想面前赫然是裴彦麟。裴彦麟笑了笑,客气地与他见礼,“元定元拨冗而来,实属不易。请坐。”“好久不见。”周策安皮笑肉不笑地还礼。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大概在恨他三番两次跳出来怀他好事。裴彦麟只当没看见,“也没多久,今天的朝会上,元定兄对春闱之事挑拨离间,不是还和我针锋相对。”